黑暗。粘稠的、帶著鐵銹和排泄物腐臭的黑暗,是佩羅此刻唯一能感知到的“存在”。
不,還有那無時無刻不在啃噬他骨髓、灼燒他靈魂的反噬之力。它像億萬只淬毒的螞蟻,沿著每一條破碎的魔力回路爬行、撕咬;又像滾燙的巖漿,在他干涸的識海里翻騰、咆哮。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劇痛,冷汗浸透了他襤褸的單衣,在地牢冰冷的石板上匯成一小灘絕望。
?。ㄎ沂钦l?佩羅?那個頂著虛假光環(huán)的“光明之子”?還是…張偉?那個死在冰冷手術臺上,連高考考場都沒能走進去的十七歲病秧子?)
混亂的記憶碎片在劇痛的間隙翻涌。消毒水的刺鼻氣味,父母隔著ICU玻璃的淚眼,心電監(jiān)護儀刺耳的悲鳴…然后是刺目的白光,一個冰冷的機械音(不是芙洛那個咸魚系統(tǒng)?。?,以及…強行塞進他腦子里的、名為“佩羅”的虛假人生劇本和任務要求。
?。ㄈ蝿铡缪莺霉饷髦?,輔佐教皇…獲取信仰之力…失敗懲罰:抹殺…呵,抹殺?我現(xiàn)在跟死了有什么區(qū)別?區(qū)別就是…更疼?。?/p>
他蜷縮在散發(fā)著霉味的稻草堆里,牙齒深深咬進下唇,嘗到腥甜的鐵銹味。他不想哭,淚水在病床上已經(jīng)流干了。他只是…好疼,好累。
如果能徹底消失,或許也是一種解脫…就在這個念頭最清晰的瞬間——
**嗡!**
一種極其細微、卻穿透了所有劇痛的異樣震顫,突兀地在他心臟位置爆發(fā)。不是攻擊,更像…一個冰冷滑膩的“點”,猛地鉆進了他早已千瘡百孔的魔力核心!佩羅渾身一僵,恐懼瞬間壓過了疼痛!教皇的后續(xù)手段?!新的折磨?!
然而,預想中更猛烈的痛苦并未降臨。
相反,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在沙漠瀕死時突然被灌下一口冰涼泉水的**舒緩感**,以那個冰冷的“點”為中心,驟然擴散開來!那億萬只啃噬他的毒蟻動作猛地一滯,仿佛被無形的力量驅(qū)散、吞噬;那翻騰的巖漿識海,溫度詭異地下降了一截,雖然依舊灼痛難忍,卻不再是足以瞬間焚毀理智的酷刑!
?。ㄔ趺椿厥???。?/p>
佩羅驚駭?shù)貎?nèi)視。他“看”到了——一個微小、丑陋、散發(fā)著淡淡黑金色光暈的蟲子虛影,正盤踞在他破碎的核心之上。
它像一個小小的黑洞,貪婪地、高效地**吞噬**著那些肆虐的反噬能量!雖然無法根除,但痛苦指數(shù),竟真的在肉眼可見地下降!
劫后余生的巨大沖擊讓他幾乎失神。就在這時,一個慵懶中帶著戲謔,又無比清晰的意念,如同直接在腦髓深處響起,蓋過了地牢深處老鼠的窸窣和水滴的嘀嗒:
> **【佩羅,聽得見嗎?來自‘老鄉(xiāng)’的一點小小關懷?!?*
> **【你身上那點反噬的小麻煩,我順手幫你處理了。蟲子有點丑,忍忍就過去了,總比被抽干強,對吧?】**
> **【不用謝我,畢竟‘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看你被那老騙子坑得這么慘,我也于心不忍(才怪)?!?*
> **【好好活著,佩羅?;钪?,才有翻盤的希望,才有…‘輸出’的機會(你懂的)。】**
> **【教皇那老東西看著像是涼了,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身邊總得留雙‘眼睛’才安心。好好養(yǎng)著那只小蟲子,它不僅能讓你舒服點,關鍵時候…也許還能幫我們‘看’得更清楚些?!?*
> **【是繼續(xù)在地牢里爛掉,還是抓住這根橄欖枝…你自己選。想通了,蟲子知道怎么聯(lián)系我?!?*
> **【——你的‘好’老鄉(xiāng),芙洛。祝你…躺得比我平(笑)?!?*
信息如同冰冷的鋼針,一根根釘入他的意識。每一個字,每一個語調(diào),都清晰得可怕!
?。ㄜ铰澹〖t頭發(fā)的那個公主!她也是…穿越者?!老鄉(xiāng)??。?/p>
巨大的震驚讓佩羅忘記了身體的殘存痛楚。同為穿越者!這個認知帶來的沖擊,甚至超過了蠱蟲帶來的痛苦緩解。他鄉(xiāng)遇故知?不!這絕不是溫情脈脈的相認!
?。ā坝谛牟蝗蹋ú殴郑薄静辉诤跷宜阑?!她只是…利用我!這只惡心的蟲子,既是止痛藥,也是枷鎖和竊聽器!“輸出”?“眼睛”?她是要我當間諜!去監(jiān)視教皇的殘黨?。?/p>
一股被徹底看穿、如同實驗小白鼠般的屈辱感猛地竄起!他張偉,或者說佩羅,在這些人眼里,永遠都是棋子!是工具!教皇利用他,現(xiàn)在芙洛也…
**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猛地爆發(fā),他痛苦地蜷縮,身體本能地抽搐。這不是偽裝,是情緒劇烈波動和殘存反噬的雙重作用。但他借著咳嗽的掩護,將臉更深地埋進散發(fā)著惡臭的稻草里,遮擋住自己眼中瞬間翻騰起的驚濤駭浪——震驚、憤怒、屈辱…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抓住救命稻草的狂喜和…希望。
(活著…才有輸出…才有機會…)
這句話像魔咒一樣在他腦中回響。作為曾經(jīng)在病床上茍延殘喘、連翻個身都需要父母幫忙的張偉,“活著”本身就是一種奢望,一種本能。他太清楚“活著”意味著什么了。哪怕像條蛆蟲一樣活著,也勝過徹底消失的虛無。更何況…現(xiàn)在痛苦減輕了!真的減輕了!
?。ㄏx子…能聯(lián)系她…當眼睛…)
屈辱感依舊強烈。他不想當任何人的狗!但…拒絕?拒絕意味著這只蟲子會消失?或者失控?意味著那地獄般的痛苦將再次席卷而來,直到將他徹底撕碎?然后呢?無聲無息地爛死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里?像垃圾一樣被掃除?
?。ú唬∥也灰?!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從手術臺上挺過來一次,難道就是為了死在這個鬼地方??。?/p>
病弱生涯磨平了他的棱角,卻也教會了他最極致的生存本能——隱忍和妥協(xié)。為了多活一天,他喝過最苦的藥,做過最疼的穿刺,在父母面前永遠擠出最懂事的微笑?,F(xiàn)在,不過是換一種方式“治療”,換一個“醫(yī)生”罷了。
?。ㄜ铰濉軓?。她能弄到這種詭異的東西…她似乎…也混得不錯?跟她合作…至少現(xiàn)在…能活下去…)
他劇烈咳嗽著,身體在稻草中痛苦地扭動,仿佛依舊承受著無盡的折磨。然而,在監(jiān)控魔法無法窺視的、被稻草和陰影覆蓋的最深處,他那只沒有被壓住的眼睛,在短暫的掙扎后,緩緩地、極其輕微地…**眨了一下**。
目標:盤踞在他魔力核心的那只丑陋蠱蟲。
信息:同意。
動作微小到如同痙攣,傳遞的信息也極其模糊,但這已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極限。他不敢保證芙洛是否能收到,但這代表了他的態(tài)度——他抓住了這根染血的橄欖枝。為了活下去,他愿意暫時成為那雙藏在暗處的“眼睛”。
咳嗽漸漸平息,他癱軟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喘息。身體的痛苦確實減輕了,但心口卻像壓上了一塊更沉的巨石。他看著意識深處那只安靜吞噬著反噬能量的小蟲,感覺它冰冷的觸須似乎已經(jīng)纏繞上了自己的靈魂。
?。ㄜ铰濉业摹谩相l(xiāng)…)佩羅在心底無聲地咀嚼著這個詞,帶著一絲苦澀和冰冷的嘲諷。(這筆債…我記下了。等我活著出去…等我…有了‘輸出’的能力…)
他閉上眼睛,將所有的情緒深深埋藏?;钕氯ィ庞形磥?。這是他用十七年短暫而痛苦的生命,學到的最深刻的教訓?,F(xiàn)在,他要做的,就是像過去躺在病床上那樣,安靜地“養(yǎng)病”,等待時機。
只是這一次,“病床”是地牢,“醫(yī)生”是芙洛,而“藥”…是一只隨時可能反噬的蠱蟲。
?。ㄌ傻帽饶闫??呵…)佩羅嘴角扯出一個微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我現(xiàn)在…只想先‘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