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與深淵

期中考試結束后的周一，整個高三年級都籠罩在一種詭異的氛圍中。成績單被一張張貼在走廊的公告欄上，學生們擠作一團，尋找自己的名字和排名。

許星辰站在人群外圍，不用擠進去也知道自己的位置——年級第一，一如既往。她的目光掃過榜單，尋找著許沉的名字。當在第六十七名看到"許沉"兩個字時，她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從倒數(shù)到中上游，這是驚人的進步。

"許沉考了六十七名？怎么可能！"一個尖銳的聲音刺穿了嘈雜的人聲。趙明陽，許沉班上的同學，正指著榜單大聲嚷嚷，"他上次還是倒數(shù)第十呢！"

竊竊私語像漣漪般擴散開來。"作弊了吧""肯定是""不然怎么可能進步這么快"……類似的議論不斷傳入許星辰耳中。她的手指攥緊了書包帶，目光搜尋著許沉的身影，但哪里都看不到他。

"星辰！"林妙從人群中擠出來，臉上帶著興奮的紅暈，"我進了前二十！"她的笑容在看到許星辰的表情后迅速消失了，"怎么了？"

"許沉被冤枉作弊。"許星辰低聲說，胸口像是壓著一塊石頭。

林妙撇撇嘴："你怎么知道他是被冤枉的？突然進步這么多確實可疑啊。"

"因為我輔導的他，我知道他有多聰明。"許星辰的聲音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堅定，"他只是以前不愿意認真考而已。"

林妙驚訝地眨眨眼："你居然這么了解他了？"

沒等許星辰回答，上課鈴響了。走廊上的人群迅速散去，但關于許沉作弊的議論還在繼續(xù)。整個上午，許星辰都心不在焉，鉛筆在筆記本上無意識地畫著無意義的線條。

午休時分，她終于在教學樓后的梧桐樹下找到了許沉。他靠坐在樹干上，手里拿著一本書，但目光卻沒有聚焦在書頁上。

"你在這里。"許星辰松了口氣，在他身邊蹲下，"我找了你一上午。"

許沉合上書，臉上是她熟悉的冷漠面具："有事？"

"關于期中考試..."

"如果是來問作弊的事，省省吧。"許沉的聲音像冰一樣冷，"我不在乎他們怎么想。"

許星辰直視他的眼睛："我知道你沒作弊。"

許沉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你怎么知道？"

"因為我相信你。"許星辰簡單地說，仿佛這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

許沉長久地注視著她，像是在判斷這句話的真?zhèn)巍Ｗ罱K，他別過臉去："班主任叫我去辦公室了，說要查監(jiān)控。"

"我跟你一起去。"許星辰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

"沒必要。"

"有必要。"許星辰固執(zhí)地說，"我是你的輔導老師，有責任證明你的進步是真實的。"

辦公室里的氣氛凝重得像能擰出水來。班主任李老師坐在電腦前，旁邊站著年級主任和一臉不屑的趙明陽。許沉站在一旁，面無表情，仿佛這一切與他無關。

"許星辰？你來干什么？"李老師推了推眼鏡。

"老師，我是許沉的輔導老師，我相信他的成績是真實的。"許星辰的聲音在辦公室里清晰地回蕩。

趙明陽嗤笑一聲："誰不知道你喜歡他啊？當然向著他說話。"

許星辰感到血液一下子沖上臉頰，但她沒有退縮："這與個人感情無關。過去兩個月，我親眼看到許沉的進步。他解題的思路很獨特，但非常有效。"

李老師嘆了口氣："好吧，既然你堅持...我們現(xiàn)在就調(diào)監(jiān)控看看。"

監(jiān)控視頻一幀幀播放，許沉的身影清晰地出現(xiàn)在屏幕上。他全程低著頭做題，沒有東張西望，更沒有偷看小抄。考試結束前半小時，他就交卷離開了教室。

"這...這不可能?。?趙明陽不甘心地嚷嚷，"他肯定是用了什么高科技手段！"

"夠了！"年級主任厲聲喝止，"沒有證據(jù)就污蔑同學，趙明陽，寫一份檢討交給我！"

趙明陽灰溜溜地離開了辦公室。李老師轉(zhuǎn)向許沉，表情復雜："許沉，我為我的懷疑道歉。你的進步確實令人驚訝。"

許沉只是點點頭，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等一下。"許星辰拉住他的袖子，轉(zhuǎn)向老師們，"既然證明了許沉的清白，我希望能公開澄清這件事，避免同學們繼續(xù)誤解。"

年級主任贊許地看了她一眼："學生會主席說得對。下午的年級會上，我會親自說明。"

走出辦公室，許沉突然停下腳步："為什么幫我？"

許星辰歪著頭看他："因為那是事實啊。"

"但你可以不用管。"許沉的聲音低沉，"這對你的名聲沒好處。"

"什么名聲？"

"好學生和問題學生混在一起的名聲。"許沉嘴角扯出一個諷刺的弧度，"你聽到趙明陽說什么了。"

許星辰的心跳漏了一拍："我不在乎別人怎么說。"

許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要把這一刻的她刻進記憶里："謝謝。"這兩個字輕得像羽毛落地，卻重重地敲在許星辰心上。

下午的年級會上，年級主任公開澄清了許沉作弊的謠言。散會后，許星辰看到幾個同學猶豫著向許沉道歉，他只是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許星辰！"天文社的社長張雨晴叫住了她，"周五晚上有流星雨觀測活動，你要來嗎？"

許星辰正要回答，余光瞥見許沉走過："等一下。"她追上許沉，"周五晚上天文社有觀星活動，你要一起來嗎？"

許沉停下腳步，眉頭微皺："我對星星沒興趣。"

"騙人。"許星辰笑了，"我看到你錢包里那張星空主題的信用卡了。"

許沉的表情松動了一下："你觀察力太強了。"

"所以？去嗎？"許星辰期待地看著他，"據(jù)說這次流星雨很壯觀。"

許沉沉默了片刻，終于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幾點？"

周五傍晚，許星辰站在學校天文臺門口，不斷看表。約定的時間已經(jīng)過了十分鐘，許沉還沒出現(xiàn)。秋夜的風帶著涼意，她裹緊了外套，呼出的白氣在空氣中消散。

"也許他不會來了。"許星辰自言自語，心里泛起一陣失落。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暮色中走來。許沉穿著深藍色外套，頭發(fā)有些亂，像是匆忙趕來的。

"你來了！"許星辰忍不住笑起來，心里的陰霾一掃而空。

許沉點點頭："有點事耽擱了。"

天文臺的圓頂已經(jīng)打開，幾臺望遠鏡對準了夜空。十幾個學生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小聲交談。許沉站在角落，與熱鬧的氛圍格格不入。

"來，我教你用望遠鏡。"許星辰拉著他的袖子，把他帶到一臺設備前。

許沉沒有拒絕，任由她引導。當他的眼睛湊近目鏡時，呼吸明顯停滯了一瞬。土星帶著它美麗的光環(huán)，清晰地呈現(xiàn)在視野中。

"看到了嗎？"許星辰小聲問。

"嗯。"許沉的聲音有些異樣，"很美。"

張雨晴開始講解今晚的流星雨和主要可見星座。許星辰注意到許沉聽得很認真，眼睛始終沒有離開星空。

"現(xiàn)在大家可以自由觀測了。"講解結束后，張雨晴宣布道。

人群散開，各自尋找最佳觀測點。許星辰和許沉來到天文臺邊緣的平臺上，遠離其他人的喧囂。夜空像一塊巨大的黑絲絨，綴滿了鉆石般的星辰。

"那是天鷹座。"許沉突然指著一個方向說，"旁邊是天琴座，織女星就在那里。"

許星辰驚訝地看著他："你懂星座？"

許沉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星空："我媽媽教的。她是天文愛好者。"他的聲音在提到母親時變得柔和，"小時候她經(jīng)常帶我去郊外看星星，告訴我每個星座的故事。"

"能給我講講嗎？"許星辰輕聲問。

于是許沉開始講述那些古希臘神話——被宙斯帶走變成天鵝的麗達，用音樂感動冥王的俄耳甫斯，英勇的珀爾修斯...他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在夜色中流淌。許星辰聽得入迷，不僅因為故事本身，更因為這是許沉第一次向她敞開這么多。

"看！"許星辰突然指向天空，"流星！"

一道銀光劃過夜空，轉(zhuǎn)瞬即逝。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流星雨開始了。學生們發(fā)出陣陣驚嘆，有人開始許愿。

"你許愿了嗎？"許星辰轉(zhuǎn)頭問許沉。

許沉搖搖頭："不相信這個。"

"我許了。"許星辰笑著說，但沒有說許了什么。

流星雨持續(xù)了將近一小時，期間兩人大部分時間都沉默著，只是仰望著這壯觀的宇宙景象。當活動結束，人群開始散去時，許沉突然開口：

"謝謝你。"

"嗯？"

"謝謝你今天邀請我。"許沉的聲音很輕，"我很久沒這樣看星星了。"

許星辰的心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以后可以經(jīng)常來看啊。"

許沉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但許星辰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他們之間悄然改變了。

回程的路上，天**然下起了雨。起初只是零星雨點，很快就變成了傾盆大雨。兩人都沒帶傘，只好躲在路邊一家已經(jīng)關門的店鋪屋檐下。

"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許星辰看著黑壓壓的天空說。

許沉脫下外套遞給她："用這個擋雨吧。"

"那你呢？"

"我不怕淋濕。"許沉說著，已經(jīng)沖進了雨里，"快走吧！"

許星辰把外套撐在頭頂，跟著跑進雨中。雨水很快打濕了她的鞋子和褲腳，冰涼刺骨。許沉跑在前面，背影在雨幕中若隱若現(xiàn)。

"等等我！"許星辰喊道，加快腳步。

許沉停下來等她。當她跑到他身邊時，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這樣不會走散。"

許星辰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膛。許沉的手掌溫暖而粗糙，與她冰涼纖細的手指形成鮮明對比。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滴落，睫毛上掛著水珠，在路燈下閃閃發(fā)光。

他們就這樣手拉著手在雨中奔跑，像兩個逃離現(xiàn)實世界的孩子。許星辰希望這段路永遠不要結束，希望這場雨永遠不要停。

終于到了可以避雨的公交站，兩人都氣喘吁吁，渾身濕透。許沉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握著許星辰的手，連忙松開，耳根在昏暗的燈光下依然能看出紅了。

"抱歉。"他低聲說，眼睛盯著地面。

"沒關系。"許星辰的聲音比平時輕柔，"謝謝你帶我跑回來。"

公交車來了，兩人上了車。車廂里空蕩蕩的，只有他們和司機。許星辰坐在窗邊，許沉坐在她旁邊，兩人之間保持著微妙的距離——既不太近顯得曖昧，也不太遠顯得疏離。

車窗上的雨滴扭曲了外面的燈光，像是印象派的畫作。許星辰偷偷瞥了一眼許沉，發(fā)現(xiàn)他正看著窗外，側(cè)臉在斑駁的光影中顯得格外深邃。

"今天很開心。"許星辰輕聲說。

許沉轉(zhuǎn)過頭，嘴角微微上揚："我也是。"

這一刻，許星辰覺得，所有的言語都是多余的。他們之間已經(jīng)建立起了某種無需言說的默契，就像那些在宇宙中靜靜運轉(zhuǎn)的星辰，彼此吸引卻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下車后，雨已經(jīng)小了。兩人站在許星辰家附近的十字路口，不知道該說什么告別。

"那...周一見？"許星辰最終開口。

許沉點點頭："周一見。"他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到家發(fā)個消息。"

許星辰笑了："好。"

她轉(zhuǎn)身走向家的方向，走了幾步又回頭。許沉還站在原地，在雨中注視著她的背影?？吹剿仡^，他舉起手輕輕揮了揮，然后轉(zhuǎn)身消失在雨幕中。

這一晚，許星辰躺在床上，回想著許沉講述星座故事時的聲音，和他在雨中握住她手的溫度。窗外，雨后的星空格外清澈，幾顆流星留下的余輝似乎還停留在她的視網(wǎng)膜上。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許沉站在窗前，看著同一片星空，手里握著手機，等待一條"我到家了"的消息。當手機屏幕亮起，他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像是收到了整個宇宙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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