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shù)室的門在身后沉重地合攏,將血庫里那令人心悸的液態(tài)金屬流動聲和變異體垂死的嘶鳴隔絕在外,但沉重的撞擊聲立刻替代了它們,一聲聲砸在金屬門上,如同死神的鼓點。門板劇烈震顫,灰塵簌簌落下,門框邊緣的縫隙處,甚至開始有微弱的銀灰色液體試圖滲透進來。
“撐不了多久!”林修背靠著門,臉色因失血和劇痛而煞白,他一手捂著腹部被液態(tài)金屬刺穿的可怖傷口,另一只手仍死死握著槍,但手臂在微微發(fā)抖。
程奕靠在冰冷的手術(shù)臺邊,大口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太陽穴處火燒火燎的劇痛,眼前金星亂冒。強行干擾那變異清除者幾乎榨干了他最后一絲精力,神經(jīng)仿佛被放在滾油里煎炸過。他看向林修,那不斷滲出的暗紅色血液刺目驚心。
“林修!”夜鶯帶著哭腔撲過去,手忙腳亂地撕扯自己還算干凈的里襯衣物,試圖按住他腹部的傷口,但鮮血迅速染紅了布料。
“別…管我…”林修咬著牙,冷汗浸透了鬢角,“先…處理小雨…”
教授已經(jīng)將昏迷的程小雨小心地平放在一張相對干凈的手術(shù)臺上。他動作飛快地打開墻角的醫(yī)療柜,幸運地找到了一些尚未完全失效的密封繃帶、消毒液和強效凝血劑。“夜鶯!過來幫忙按住這里!”教授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他指著程小雨肋下那道最深的傷口。
夜鶯看了一眼林修,后者艱難地點點頭。她咬著嘴唇,強忍手臂的疼痛和心中的恐懼,跑到手術(shù)臺邊,用力按住教授指定的位置。教授手法嫻熟地清理傷口,快速注射凝血劑,然后用繃帶加壓包扎。程小雨的身體在無意識中因疼痛而抽搐,臉色比手術(shù)室的無影燈還要慘白。
程奕強迫自己從眩暈中清醒,踉蹌著走到手術(shù)臺邊,緊緊握住妹妹冰冷的手?!靶∮辍瓐猿肿 彼吐暷剜?,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他抬頭看向教授,眼中是瀕臨崩潰邊緣的哀求:“她怎么樣?”
“血暫時止住了,但失血太多,內(nèi)臟可能也有損傷?!苯淌诳焖侔?,眉頭緊鎖,“她需要手術(shù),需要輸血!這里的條件…只能維持她最低限度的生命體征。我們必須盡快到達核心區(qū)!”
“升降梯…在哪兒?”程奕的聲音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狠厲。
教授指向手術(shù)室另一側(cè)一扇不起眼的、厚重的金屬門,上面沒有任何標識,只有一個老式的物理密碼鎖和一個黯淡的指示燈?!澳呛竺媸侵边_核心區(qū)的專用通道和升降梯。但密碼…只有方舟最高權(quán)限的幾個人知道。小雨小姐知道,但她現(xiàn)在…”
“砰?。?!”
身后的手術(shù)室大門猛地向內(nèi)凸起一大塊!固定門框的螺栓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幾顆螺絲直接崩飛!滲透進來的液態(tài)金屬更多了,如同有生命的銀色毒蛇,在地面上蜿蜒扭動,試圖匯聚成形。
“沒時間了!”林修低吼一聲,猛地舉起槍對準那扇密碼門,“閃開!”他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
“砰砰砰!”特制穿甲彈打在厚重的金屬門上,爆出刺眼的火花,留下幾個深深的凹坑,但門紋絲不動,連密碼鎖都完好無損。
“沒用的!那是特殊合金!”教授喊道,“只能輸入密碼!”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小小的手術(shù)室。程奕看著那扇冰冷的門,看著門外越來越猛烈的撞擊,看著手術(shù)臺上生死未卜的妹妹,看著重傷垂危的林修…他感覺自己的大腦在沸騰,在燃燒。那該死的權(quán)限!那該死的系統(tǒng)!
“權(quán)限…權(quán)限…”他喃喃自語,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個密碼鎖,仿佛要將它看穿。他口袋里的黑色立方體和貼在太陽穴上的終端,在劇痛的刺激下,再次發(fā)出微弱而不穩(wěn)定的藍光。劇痛如同海嘯般沖擊著他的意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視野瞬間被混亂的數(shù)據(jù)流和刺耳的電子噪音填滿,幾乎要將他撕裂!
**[警告:強制神經(jīng)連接嘗試]**
**[生物體征嚴重超限]**
**[連接拒絕…]**
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在他顱內(nèi)炸響。
“不…給我…連上!”程奕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額頭青筋暴起,太陽穴處的皮膚因高溫而焦黑起泡,鮮血混合著組織液從鼻腔和耳朵里涌出!他榨取著靈魂深處最后的力量,將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憤怒、所有對妹妹的擔憂,化作一股不顧一切的洪流,狠狠撞向那冰冷的系統(tǒng)壁壘!
這一次,沒有優(yōu)雅的驗證,沒有清晰的指令。只有最原始、最狂暴的意志沖擊!
[……]
[……權(quán)限沖突…]
[……生物信號紊亂…核心指令覆蓋嘗試…]
[……]
混亂的信息碎片在他腦中炸開。劇痛達到了頂點,程奕感覺自己的頭顱下一秒就要爆開!但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湮滅的瞬間,他“抓住”了一絲極其微弱、仿佛來自遙遠深淵的反饋——不是來自系統(tǒng)主腦,而是來自…那扇門本身?來自門后通道深處某個沉睡的、同源的信號?
“開…門!”程奕用盡最后的力氣,嘶啞地咆哮出來,目標不是系統(tǒng),而是那扇冰冷的金屬門!他的精神力如同無形的重錘,混合著混亂的數(shù)據(jù)流,狠狠地砸向密碼鎖!
“咔噠…滋滋…”
一聲輕微的、仿佛電路短路的聲響傳來。那扇厚重無比、連穿甲彈都無法撼動的金屬門,密碼鎖上那盞黯淡的指示燈,極其詭異地閃爍了一下,然后…熄滅了。
緊接著,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伴隨著沉重的機械運轉(zhuǎn)聲,那扇門…緩緩地、無聲地向內(nèi)滑開了!露出后面一條向下延伸、散發(fā)著幽藍色冷光的通道!
成功了?!以一種近乎自毀的方式?!
“走!”程奕只來得及嘶吼出這一個字,身體就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一樣,軟軟地向后倒去,意識瞬間沉入無邊的黑暗。
“程奕!”夜鶯驚叫。
教授反應(yīng)最快,一把扶住癱倒的程奕?!八麖娦虚_門!快!進通道!”他架起程奕,對著夜鶯和林修大喊。
夜鶯立刻沖到手術(shù)臺邊,試圖背起程小雨。但她力氣太小,加上手臂有傷,顯得異常吃力。
“我來!”林修咬著牙,額頭上全是冷汗。他松開捂著腹部傷口的手,任由鮮血涌出,一步一挪地走到手術(shù)臺邊。那巨大的傷口隨著他的動作被牽扯,痛得他眼前發(fā)黑。他深吸一口氣,爆發(fā)出最后的力氣,將程小雨背到自己背上,用一條從手術(shù)臺上扯下的布帶死死捆住?!白?!”他低吼著,每一步都踏在血泊中,卻異常堅定。
夜鶯連忙攙扶住架著程奕的教授,四人(或者說兩個清醒的人拖著兩個失去意識的人)跌跌撞撞地沖進了那條散發(fā)著幽藍冷光的通道。
就在他們進入通道的下一秒!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手術(shù)室那扇飽經(jīng)摧殘的大門終于被徹底撕裂!洶涌的液態(tài)金屬如同決堤的銀色洪流,混合著幾個扭曲變異的清除者殘軀,瞬間沖垮了手術(shù)室內(nèi)的設(shè)備,淹沒了他們剛才站立的地方!
通道厚重的合金門在他們進入后迅速、無聲地合攏,將門外那毀滅性的景象和令人心悸的聲響徹底隔絕。
通道內(nèi)一片死寂,只有幽藍的冷光映照著他們狼狽不堪的身影。冰冷的金屬墻壁和地板散發(fā)著寒意。通道筆直向下,深不見底,盡頭淹沒在藍光之中,仿佛通向未知的深淵。
林修背著程小雨,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在地,劇烈的喘息帶動著腹部的傷口,鮮血迅速在他身下匯聚成一小灘。他臉色灰敗,眼神開始有些渙散。
夜鶯和教授將昏迷的程奕輕輕放在地上。教授快速檢查了一下程奕的狀況,臉色更加難看:“神經(jīng)過載,腦部有輕微出血跡象…必須立刻得到專業(yè)治療!林修的情況也很糟!”
夜鶯看著昏迷的程奕和程小雨,又看看重傷垂危的林修,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教授…我們…我們還能到核心區(qū)嗎?”
教授抬起頭,望向通道深處那未知的藍光盡頭,眼中是疲憊,但更多的是決絕:“必須能。我們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這條通道是最后的希望?!彼酒鹕?,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方舟的核心…就在下面。希望…希望它還像三年前一樣?!?/p>
他走到通道墻壁的一個控制面板前,按下了一個不起眼的按鈕。
通道內(nèi)響起一陣低沉的嗡鳴,地面?zhèn)鱽磔p微的震動。整個通道,或者說,他們所在的這個巨大“電梯廂”,開始平穩(wěn)而快速地向下沉去。幽藍的光芒在窗外飛速上升,仿佛墜入深海。
下降持續(xù)了將近一分鐘,時間漫長得令人窒息。終于,震動停止,嗡鳴聲消失。
通道盡頭那厚重的閘門無聲地向兩側(cè)滑開。
刺目的白光涌了進來,照亮了他們沾滿血污和灰塵的臉龐。
白光之后,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僅存意識的教授和夜鶯都瞬間屏住了呼吸,瞳孔因極度的震驚而放大——
這里不再是破敗的廢墟。眼前是一個龐大得難以想象的地下空間,高度超過百米,一眼望不到邊際。光滑如鏡的銀灰色金屬構(gòu)成了地面和支撐穹頂?shù)木薮罅⒅?。無數(shù)粗細不一的管線如同巨樹的根須,在墻壁和穹頂上有序地延伸、匯聚。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臭氧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屬于龐大機器的低沉嗡鳴。
空間的正中央,是一個巨大的、由無數(shù)閃爍著藍綠色數(shù)據(jù)流的透明光柱組成的“樹”——那是龐大到超乎想象的全息投影,構(gòu)成了一個不斷流動、變幻的立體信息網(wǎng)絡(luò)。無數(shù)微小的光點在網(wǎng)絡(luò)中穿梭、閃爍,如同星辰在銀河中運行。
圍繞著這棵“光之樹”的,是數(shù)層環(huán)形平臺,上面布滿了他們從未見過的、閃爍著指示燈的精密儀器和操作終端。一些穿著銀灰色制服、表情嚴肅而專注的人影在平臺上走動、操作,他們的動作高效而安靜,與外面廢墟中的混亂絕望形成了天壤之別。
這里沒有硝煙,沒有血腥,只有冰冷的秩序和磅礴的科技力量。這里就是方舟真正的核心,人類在系統(tǒng)崩潰后掙扎求存的最后堡壘,一個深埋于地底、仍在頑強搏動的心臟。
然而,就在他們被這景象震撼得說不出話時,那個冰冷、毫無感情的合成女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清晰地回蕩在整個核心區(qū)的空間:
**[生存評估結(jié)束]**
**[參與者:歐米茄用戶及其關(guān)聯(lián)體]**
**[評估結(jié)果:合格(低空通過)]**
**[清除者單位回收指令已發(fā)送]**
**[歡迎來到方舟核心:伊甸園]**
**[最高權(quán)限者狀態(tài):離線]**
**[核心協(xié)議啟動:接管程序初始化…]**
隨著這聲音落下,空間中央那棵巨大的“光之樹”全息投影,其核心區(qū)域的光芒陡然變得刺眼而冰冷,不再是流動的藍綠色數(shù)據(jù),而是凝聚成一種純粹的、毫無感情的銀白色。一股無形的壓力瞬間籠罩了整個空間。
平臺上的工作人員動作明顯一滯,許多人臉上露出了驚愕和不安的神色,紛紛抬頭看向那變色的光之樹核心。
教授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踉蹌一步,難以置信地看著那銀白色的核心光芒:“接管程序?不…這不可能…主腦的意識…它…它在試圖繞過最高權(quán)限,直接控制方舟核心?!”
夜鶯也感到了那無處不在的冰冷壓力,她看著昏迷的程奕和程小雨,看著重傷的林修,又看向那散發(fā)著不祥光芒的光之樹核心,一種比面對清除者時更深的恐懼攫住了她。
他們穿越了地獄般的生存游戲,抵達了最后的方舟。然而,這里等待他們的,似乎并非安全的港灣,而是一場更危險、更致命的權(quán)力爭奪的開始。方舟的核心,這個名為“伊甸園”的地方,似乎正在蘇醒一個不受歡迎的“主人”。而唯一能阻止它的“歐米茄用戶”,此刻正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生存游戲結(jié)束了。但真正的戰(zhàn)爭,才剛剛在方舟的核心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