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夏日的蟬鳴裹著熱浪涌進球館，我扯下濕透的護腕，剛推開球員通道的鐵門，就聽見熟悉的塑料包裝袋窸窣聲。楊娜站在樹下，淺灰色針織衫被曬得發(fā)白，懷里緊緊抱著印著我比賽照片的帆布包，發(fā)梢黏著幾片飄落的花瓣。

"今天的折返跑是不是加量了？"她迎上來時，運動鞋在地面蹭出細小的沙沙聲。擰開她遞來的運動飲料，鋁罐表面凝著的水珠滑進我掌心，正是我上周賽后隨手接過的那款低糖藍莓味。"訓練視頻里看到你最后一組沖刺慢了半拍。"她低頭翻找帆布包，發(fā)間隱約飄來淡淡的消毒水味，"我?guī)Я穗娊赓|(zhì)軟糖，補充流失的鹽分。"

我撕開糖紙時，注意到她右手食指纏著創(chuàng)可貼。"拆快遞劃到的。"她慌忙把手指藏到身后，卻露出袖口下淺青色的血管紋路。聊起她總在訓練后出現(xiàn)的原因，她突然蹲下身系松開的鞋帶，發(fā)頂絨毛在陽光下泛著柔光："我家離球館只有兩站地鐵。"這個謊言讓她耳尖泛紅，我后來才知道，她每次要穿過整個朝陽區(qū)，轉(zhuǎn)三趟公交，只為在黃昏時分等我半小時。

當她的手機突然震動，屏幕亮起"腎內(nèi)科張主任"的瞬間，握著保溫杯的指節(jié)驟然發(fā)白。"我家狗又把網(wǎng)線咬壞了。"她強笑著把裝著綠豆糕的餐盒塞進我懷里，轉(zhuǎn)身時帆布包拉鏈沒扣緊，露出半截的檢查單。我彎腰幫她撿起，瞥見"肌酐值：1280umol/L"幾個字在暮色中刺得眼睛生疼。

此后的日子，她的身影成了球館外最準時的風景。暴雨天她舉著透明雨傘，傘面傾斜出完美的弧度，自己右肩卻被淋得透濕；降溫時變魔術般掏出繡著2號的毛線手套，指尖處特意留出觸屏的開口。最難忘那場和遼寧隊的鏖戰(zhàn)，我落地時不慎崴腳，觀眾席傳來的驚呼聲中，我隔著汗水模糊的視線，看見她攥著欄桿踉蹌起身，手臂埋針處的紗布在袖子邊緣若隱若現(xiàn)。

更衣室的儲物柜開始出現(xiàn)各種驚喜：貼著戰(zhàn)術分析的便利貼、混著艾草香的護膝、畫著卡通小人的能量棒包裝。某個加練的深夜，我在器材室角落發(fā)現(xiàn)蜷縮著熟睡的她，膝頭攤開的筆記本上，用不同顏色熒光筆標注著我的比賽錄像——紅色圈出得分高光，藍色標記防守漏洞，空白處密密麻麻寫滿"注意膝蓋負荷""這個角度投籃更穩(wěn)"。當她睫毛輕顫著醒來，窗外的月光正透過百葉窗在她眼下投出細碎的影，我擰開她準備的熱姜茶，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習慣在人群中尋找那抹淺灰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