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里的血腥味仿佛化作了實體，黏膩地附著在眾人的衣褶間。張巖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跨進公寓大門，玄關(guān)處的感應(yīng)燈發(fā)出垂死的嗡鳴，在他腳下投出一道扭曲的灰影。身后傳來劉子赫沉重的喘息，混著張欣壓抑的抽泣，像根生銹的鐵絲，一下下刮擦著耳膜。

客廳的白熾燈在電壓不穩(wěn)中劇烈閃爍，將老高佝僂的身影反復(fù)切割成碎片。老人蜷縮在褪色的沙發(fā)角落，指間那支熄滅的香煙早已被捏得變形，煙灰簌簌落在軍綠色外套的血漬上——那是方才替孫悅擋住鬼物攻擊時留下的，此刻暗紅的血跡正泛著詭異的幽光。葛列跪在張帥遺體旁，枯瘦的手指捏著符紙不斷變換手印，金色咒文在空氣中明滅不定，卻始終無法觸及那張逐漸失去血色的臉。

“別白費力氣了?！睂O悅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她抱著平板電腦縮在墻角，屏幕藍光映得眼底烏青一片，“我剛才用預(yù)知能力看了張帥的命盤……他的生命線，早在那把鐮刀落下時就斷成了齏粉?！?/p>

葛列的動作驟然停滯，符紙“啪嗒”掉在地板上，金色咒文瞬間黯淡成灰燼。老人顫抖著伸手去夠張帥緊握蝴蝶刀的手，指腹撫過刀刃上凝結(jié)的黑血，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嗚咽：“好孩子，是我沒護好你……”

張巖倚著門框冷眼旁觀，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看著孫悅發(fā)紅的眼眶、葛列佝僂的脊背，卻感受不到一絲觸動。長江學校的記憶缺失像道無形的屏障，將他與這個團隊的羈絆割裂成碎片。唯有身旁劉子赫的體溫透過相觸的肩膀傳來，提醒著他這具軀殼里還跳動著鮮活的心臟。

“這次的事件給我們敲響了警鐘?！崩细咄蝗徽酒鹕?，木椅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聲響。他的左眼下方蜈蚣狀傷疤隨著話音顫動，渾濁的眼球布滿血絲，“張帥的犧牲證明，我們對惡鬼的認知還停留在皮毛。它們的力量在進化，而我們……”他的目光掃過張巖和劉子赫，在兩人淡漠的表情上頓了頓，“還在用過時的戰(zhàn)術(shù)送死?！?/p>

劉子赫動了動嘴唇，卻被張巖不動聲色地攔住。此刻的老高更像頭受傷的困獸，任何反駁都只會激起他的暴怒。張巖垂眸盯著地面——那里有張帥滴落的血漬，形狀竟與長江學校李明慶遇害時的如出一轍。這個巧合像根鋼針扎進太陽穴，讓他后頸泛起細密的冷汗。

回到房間后，張巖癱倒在吱呀作響的舊沙發(fā)上，聽著窗外呼嘯的夜風，仿佛又回到了居民樓那充滿腐臭的樓道。劉子赫蹲在他面前，虎牙在月光下泛著微光：“小巖子，快教教我，你怎么看穿王大壯的？”

“很簡單?！睆垘r摸出皺巴巴的煙盒，卻發(fā)現(xiàn)里面早已空空如也。他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死亡就像一道數(shù)學題，當所有變量都遵循規(guī)律，唯獨某個數(shù)值跳出框架，那它就是答案?！彼盖脫舨鑾祝l(fā)出空洞的回響，“101到102，201到203，每一層都像被按了刪除鍵，可唯獨103的王大壯，每次都能‘恰巧’避開死亡?！?/p>

劉子赫撓了撓后腦勺，發(fā)梢還沾著樓道里的墻灰：“可萬一這只是巧合呢？”

“巧合？”張巖突然笑出聲，笑聲里帶著自嘲的苦澀，“當巧合多到能串成線，那就是陰謀。你沒發(fā)現(xiàn)嗎？從長江學校到銀杏小區(qū)，每次事件都像精心編排的舞臺劇?！彼偷卣酒鹕?，從背包深處掏出那本《恐懼倒計時》，封面的暗紅色在月光下宛如凝固的血痂，“還記得書里的設(shè)定嗎？主角團每解開一個謎題，就會解鎖新的副本。而我們……”

他將書狠狠摔在茶幾上，震落的書頁間夾著半張泛黃的照片——那是張帥燦爛的笑臉，此刻卻與停在客廳的冰冷遺體重疊。劉子赫翻開書頁的手突然頓住，瞳孔在看到某段文字時劇烈收縮：當所有角色都以為自己掌握了劇情，殊不知他們本身就是劇本的一部分。

“你看這段?！睆垘r用手指狠狠戳著書頁，“主角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小說世界的橋段，和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如出一轍。那些所謂的‘能力’，說不定只是作者賦予的人設(shè)標簽；而我們對抗的鬼物……”他壓低聲音，像是害怕被某種存在聽見，“或許只是推動劇情的NPC。”

窗外突然炸響驚雷，閃電照亮劉子赫蒼白的臉。他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前的狼牙吊墜，那是李明慶留下的遺物：“所以我們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只是在別人寫好的劇本里掙扎？”

張巖沒有回答，而是走到窗邊。雨幕中，遠處的霓虹燈牌明滅不定，拼成扭曲的“歡迎光臨”字樣。他想起居民樓里王大壯消散前那句“猜對了，可惜太晚了”，對方空洞的瞳孔里，倒映的分明是旁觀者戲謔的神情。

“子赫，”他突然轉(zhuǎn)身，目光灼灼，“如果這真是本小說，那作者一定留下了bug。就像鏡子里封印的惡鬼，看似是詛咒，說不定也是破局的關(guān)鍵?！彼站o口袋里的鏡子，金屬邊緣傳來詭異的脈動，“下次再遇到事件，我要試試反客為主——讓劇情按照我們的規(guī)則發(fā)展?！?/p>

劉子赫沉默良久，終于露出一抹笑容，虎牙在黑暗中閃爍：“算我一個。反正跟著你，總比當任人擺布的提線木偶強?！?/p>

雨聲漸歇時，客廳突然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響。張巖和劉子赫對視一眼，抄起武器沖出門——卻見老高跪在滿地狼藉中，手里緊攥著半張照片。照片上，年輕時的老高身旁站著個面容模糊的女人，而女人手中抱著的嬰兒，襁褓上繡著的正是張巖背包上那枚神秘的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