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鏡宮的雪下了整整三年,終于在婚期前一日停了。錦覓對著銅鏡戴上鳳冠,珍珠垂簾劃過臉頰,留下冰涼的痕跡。鏡中映出的女子身著十二章紋的天后嫁衣,霞帔上用金線繡著展翅的銀龍,卻在袖底藏著一枚碎裂的葡萄藤紋玉佩——那是凡間圣醫(yī)族阿覓的信物,如今已被她用靈力勉強粘合。
三天前,旭鳳在花界忘川河畔攔住她時,金紅色的火焰將河畔曼陀羅燒成焦黑。他抓住她的手腕,火尖槍插在身側(cè)的土地里,槍尖還滴著魔界的血:"覓兒,跟我走!潤玉的野心會毀了所有人!"錦覓望著他鎧甲上未愈的傷痕,想起水鏡中他在魔界浴血的模樣,心中刺痛,面上卻揚起疏離的笑:"火神殿下,先花神與水神的婚約書簡在上神大殿公示過,姻緣天定,豈是說改就改?"她故意加重"天定"二字,看著旭鳳眼中的光一點點熄滅,像極了當年他在歸墟之畔被寒冰鎖鏈凍裂的龍瞳。
大婚前夜的九重天闕,星軌混亂如麻。旭鳳與潤玉的斗法讓整個天界震顫,金紅色的烈焰與冰藍色的龍息在南天門相撞,爆出的雷光將云海染成紫黑。錦覓提著嫁衣趕到時,正見旭鳳的火尖槍抵住潤玉咽喉,卻遲遲未刺下:"兄長!你已手握權(quán)柄,何必再執(zhí)迷不悟?"
潤玉的冰劍反抵著旭鳳心口,銀龍?zhí)撚霸谒澈蟑偪穹?,鱗片簌簌脫落:"執(zhí)迷不悟?"他忽然大笑,笑聲里帶著血沫,"我母親被天后掐死在洞庭湖底時,誰讓她回頭?我在璇璣宮獨守千年星河時,誰還我孤寂?"這話如驚雷劈中錦覓,她想起洞庭湖底簌離流血的魚尾,想起凡間雪夜?jié)櫽駷樗值臏囟?,想起歸墟之畔他被雷刑灼傷的脊背,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
"潤玉..."她上前一步,靈力不受控制地注入潤玉手中的冰劍。冰劍吸收水系仙力后驟然暴漲,刃鋒上凝結(jié)出細密的霜花,竟比旭鳳的火尖槍更刺眼。旭鳳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火焰在他周身劇烈翻騰,燒得鎧甲"滋滋"作響:"錦覓!你竟然..."
"我信他。"錦覓閉上眼,不敢看旭鳳眼中的痛楚,"潤玉不會害我。"
大婚當日的凌霄殿,本該是仙樂齊鳴。錦覓站在潤玉身側(cè),聽著司儀唱喏"天帝與天后,共承天命",卻看見殿外涌入的金甲神人鎧甲上染著血——那不是喜紅,是真正的鮮血。旭鳳被綁在誅仙臺上,周身仙骨寸寸斷裂,金紅色的羽毛落了一地,像被撕碎的晚霞。潤玉提著冰劍走向他,每一步都踩在錦覓的心上。
"兄長...最后問你一次,可愿歸順?"潤玉的聲音沒有溫度,冰劍抵在旭鳳胸口。
旭鳳咳出一口血,染紅葉間的白發(fā),卻笑了,笑得比火焰更熾烈:"潤玉,你贏了權(quán)位,可你永遠贏不了她的心!"他猛地轉(zhuǎn)頭,目光穿透人群,死死鎖住錦覓,那雙曾淬著金芒的琉璃眸,此刻只剩下化不開的痛楚,"覓兒...你告訴我...你可曾...哪怕只有一瞬...愛過我?"
這句話如滅魂釘穿透錦覓的心臟。她想起花界初遇時他焦黑的羽翼,想起天界蟠桃宴上他擋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凡間江南煙雨中他遞來的糖糕...無數(shù)畫面在眼前閃過,心口的傷疤突然劇痛,那是歷劫時噬魂蠱留下的印記,也是此刻愛與恨絞殺的證明。
潤玉的手指輕輕按在她腰側(cè),那是他們靈修時最熟悉的位置,此刻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壓力。錦覓看著旭鳳眼中最后的光一點點熄滅,看著他嘴角勾起絕望的笑,終于閉上了眼,長長的睫毛上落下一滴淚,卻不是為他。
"噗嗤——"冰劍入肉的聲音清晰可聞。錦覓感覺到潤玉身體的震動,卻不敢睜眼。直到周圍的喧囂漸漸遠去,直到潤玉將她攬入懷中,她才聞到濃重的血腥氣,那氣味里混雜著鳳凰特有的焚香味,像極了花界暮色里,那只從天而降的"烤山雞"身上,焦糊與溫熱并存的氣息。
"覓兒,別怕。"潤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如釋重負的顫抖,"從今往后,天界只有我們。"
錦覓睜開眼,看見誅仙臺上旭鳳漸漸冰冷的身軀,看見他至死都未閉上的眼,里面映著自己身著嫁衣的模樣,卻沒有半分喜悅。她被潤玉擁著轉(zhuǎn)身,走向凌霄殿的最高處,接受眾仙朝拜。鳳冠上的珍珠垂簾晃蕩著,遮住了她臉上的表情,也遮住了遠處忘川河畔,一滴從天際墜落的、金紅色的淚,那淚落入忘川水,瞬間被血色花海吞沒,只留下一聲無人聽見的嘆息。
潤玉登基為天帝的鐘聲敲響時,錦覓成為了天界天后。她坐在他身邊,看著他接過天帝印璽,看著他眼中終于得償所愿的光,卻覺得那光離自己無比遙遠。殿外的陽光透過琉璃瓦照進來,落在她嫁衣的銀龍紋上,反射出冰冷的光,像極了潤玉腕間那枚永不褪色的、母親留下的霜花鱗片,在權(quán)力的頂峰,散發(fā)著刺骨的寒意。而她知道,從閉上眼的那一刻起,從旭鳳含恨殞命的那一刻起,有些東西,已經(jīng)隨著忘川河的流水,永遠消逝了,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