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雨來得猝不及防。
周詩雨站在音樂學院琴房樓的屋檐下,望著如簾幕般垂落的雨絲,輕輕嘆了口氣。她本可以趁著雨勢尚小時離開,卻被那首未完成的肖邦夜曲絆住了腳步。現(xiàn)在倒好,雨越下越大,而她早上匆忙出門時忘記帶傘。
"需要借傘嗎?"
一個清冽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周詩雨回頭,看見一個高挑的女生倚在琴房門口。她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黑色休閑褲,左手拎著一把小提琴盒,右手舉著一把藏青色長柄傘。雨水的氣息混合著她身上淡淡的松木香,莫名讓人想起雨后的森林。
"謝謝,不過你也要用吧?"周詩雨禮貌地微笑。
對方聳聳肩:"我可以等。你看起來比較著急。"
周詩雨這才注意到自己下意識地不停看表——她必須在四點前把修改后的譜子送到張教授辦公室。猶豫間,琴房內傳來一陣鋼琴聲,有人在彈奏拉赫瑪尼諾夫的《音畫練習曲》,正是她剛才練習到一半被迫中斷的曲目。
"彈錯了一個音。"陌生女孩突然說。
周詩雨驚訝地看向她:"你也學鋼琴?"
"不,我是小提琴專業(yè)的。"女孩指了指自己的琴盒,"但這段剛好聽過很多遍。第七小節(jié)右手第三個和弦,應該是降E而不是E。"
琴聲果然在那處微妙地頓了頓,仿佛演奏者也意識到了錯誤。周詩雨不由自主地笑了:"很少有人能注意到這個細節(jié)。"
"王奕。"女孩突然伸出手,"小提琴表演系,大三。"
"周詩雨,鋼琴系,也是大三。"她握住那只手,觸感溫暖而干燥,"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大一大二的?"
王奕嘴角微微上揚:"大一大二的學生不會在這個時間出現(xiàn)在高級琴房區(qū),更不會彈肖邦的《夜曲Op.55 No.1》這種冷門曲目。"
雨聲漸大,周詩雨又看了一眼手表,距離四點只剩二十分鐘。王奕順著她的目光,二話不說撐開傘:"走吧,我送你。"
"可是..."
"我下午沒課了。"王奕已經走下臺階,雨傘向周詩雨的方向傾斜,"你去哪兒?"
"行政樓,張教授辦公室。"
"順路。"
她們并肩走在雨中,周詩雨刻意放慢腳步配合王奕的步調。雨水打在傘面上的聲音像某種奇妙的節(jié)奏,讓她想起剛才那首未完成的夜曲。
"你喜歡肖邦?"周詩雨問。
"更喜歡德彪西。"王奕回答,雨水沿著傘骨滑落,在她肩膀外側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跡,"不過肖邦的夜曲很適合下雨天聽。"
"尤其是《Op.55 No.1》?"
王奕側頭看她,眼睛在雨幕中顯得格外明亮:"你知道這首曲子有多冷門嗎?我認識的人里,除了教授,只有我一個人會專門去聽。"
"現(xiàn)在多了一個。"周詩雨笑著說。雨滴濺在她的白色帆布鞋上,她卻渾然不覺。
她們在行政樓前停下,雨勢稍緩。周詩雨剛要道謝,王奕突然說:"你周三下午有空嗎?"
"什么?"
"周三下午三點,A區(qū)307琴房。"王奕的聲音混在雨聲中,顯得有些不真實,"我最近在練習一首小提琴與鋼琴的二重奏,缺個鋼琴搭檔。"
周詩雨眨了眨眼,雨水從她睫毛上滑落:"什么曲子?"
"帕格尼尼的《鐘》,但改編版。"王奕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比原版難一倍。"
這是挑釁,周詩雨想。她應該拒絕的,她周三下午確實有安排——樂理復習課。但某種沖動讓她點了點頭:"我會去的。"
王奕笑了,那笑容像是陰雨天里突然出現(xiàn)的一縷陽光:"別遲到。"她把傘塞進周詩雨手中,"借你了,記得周三還我。"
沒等周詩雨回應,王奕已經轉身沖進雨中,黑色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深處。周詩雨站在原地,手中緊握著尚有對方余溫的傘柄,心跳不知為何比平時快了幾分。
她不知道的是,這場偶然的相遇,將成為她生命中最美妙的樂章,也是最痛徹心扉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