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鏡神色平靜得近乎漠然,仿佛一尊凝著霜色的玉雕,她望著昏倒在自己臂彎中的耶律斜,指尖輕撫過他冰涼的唇角時,一縷嘆息無聲逸出,似冬日枝頭墜落的雪瓣。
"明明清楚我會給你下藥,也能避開這陷阱……"她的嗓音如浸了蜜的刀刃,輕柔地剖開彼此心知肚明的真相,"卻仍甘愿赴這場局,耶律斜,你究竟在賭什么?"指尖忽而輕顫,似被什么無形的東西灼燙,她撫過他因昏迷而蒼白如紙的唇畔,指腹流連在那微翹的弧度上,仿佛觸碰的不是血肉之軀,而是隨時會碎裂的琉璃。
將人輕輕放回床榻上,銀鏡并未回頭起身推門準備離去,卻在指尖觸及門扉的剎那,一縷若有若無的暖意自掌心蔓延。
她忽而怔住,仿佛被某種無形的絲線牽引,轉身望向榻上那人。
耶律斜的面容在陽光下泛著不真實的蒼白,呼吸輕淺如蝶翼,卻仍能窺見唇角微翹的弧度。
收回視線后,她轉身疾步離去。
剛踏出醉紅樓雕花門檻,就看到正與門前護院劍拔弩張,衣袖被揪扯得凌亂不堪的楊延嗣,見銀鏡現(xiàn)身,霎時紅了眼眶,三步并作兩步?jīng)_上前,一把攥住她臂膀:"翎兒!"指尖微微發(fā)顫,"可有受傷?他們有沒有為難你?"
銀鏡仰頭輕笑,柔聲安撫:"我沒事"腕間輕旋掙脫束縛,順勢將掌心覆上他攥緊的拳頭,"別擔心,我們先離開這兒吧"
楊延嗣喉頭滾動,終是沒再多言。
兩人轉身疾行時,銀鏡余光掠過門前眾人——方才還頤指氣使的老鴇霎時面色驟變,慌忙垂首斂眉,連那鑲金護院也下意識后退半步。
穿過數(shù)條喧鬧街巷,直至僻靜巷口,楊延嗣方松開攥了滿程的手。
陽光將他眼底的自責染得更濃,聲音低啞如哽砂:"都怪我...若你真有個好歹,我..."喉間忽噎住,只余袖口掩面時輕顫的肩頭。
銀鏡輕撫上對方額頭,溫柔道:“你啊…我這不是好好的嘛”指尖掠過他凌亂的發(fā)梢,忽而笑意微斂,“方才在醉紅樓,為何要那般沖動?”
楊延嗣肩頭一顫,猛地抬頭,眸中卻閃過一絲惶然:“我...以為他們扣了你,便再也按捺不住...”他忽攥住銀鏡手腕,力道輕得似怕驚了她,“翎兒,我覺得那地方并非善地…他們背后會不會...”
銀鏡輕笑一聲,眸中卻閃過一絲幽芒,她語帶三分嗔怪,七分無奈:"你啊...總愛把簡單事往復雜里猜,昨日咱們在醉紅樓探查,不慎驚動護院,那些人自然疑心咱們要對樓里不利,待查清楚咱們并非歹人,又豈會真為難?今日那陣仗不過虛張聲勢罷了"
楊延嗣卻已按捺不住,劍眉越擰越緊,胸膛起伏漸?。?那為何偏偏將你單獨扣下?莫非...莫非他們瞧你生得貌若桃李,便起了逼良為娼的歹心?可若真如此,又怎會突然放人?"他越猜越覺有理,尾音竟拔高成一聲急問,末了猛跺一腳,目光灼灼地釘向銀鏡,想要證實自己的想法。
銀鏡但笑不語,半晌方緩緩抬手,以指尖輕點他額間:"急什么?"
她沉吟時,睫羽投下細碎陰影,似在盤算什么,"當然是我搬出'天波府楊七郎故交'的名頭,他們自會權衡利弊,乖乖放人啊"語畢忽又抿唇一笑。
楊延嗣一聽,臉上瞬間綻開一朵嘚瑟的笑花,叉腰晃腦嘚瑟道:"哼哼…看來我天波府楊七郎的金字招牌果然閃亮,不過…這幫人居然敢把你私自扣下…”說到這里將袖子擼起,掏出折扇啪嗒一甩,“我絕不輕饒他們!看我不掀了他們老巢,讓他們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
銀鏡見狀,忍俊不禁地輕拍他的肩膀,嘴角噙著笑意說道:“楊七郎名號響亮,天下無敵——可你這脾氣若再這般莽撞,遲早要惹出塌天大禍!”
楊延嗣聞言,脖子一梗,扇子"唰"地收回袖口,挑眉道:"塌天大禍?怕什么!有你這個小軍師在旁邊幫我出謀劃策,我楊七郎豈會栽跟頭?大不了…大不了我再搬出'天波府小霸王'的名頭,嚇他們個屁滾尿流!"
銀鏡噗嗤一笑,指尖戳他額頭:"小霸王?你倒是會給自己封號!若真鬧出事端,天波府的招牌可經(jīng)不起你這么折騰,罷了,下回再闖禍,我便不管你了——"
話未說完,忽見楊延嗣眼珠一轉,湊近她耳畔低語:"翎兒,不如咱們現(xiàn)在去醉紅樓門口掛個匾額,上書'楊七郎摯友貴賓專用通道',保準他們以后見了你我,連門檻都不敢攔!"
銀鏡被他這無厘頭的主意逗得笑彎了腰,抬手作勢要敲他腦袋:"楊七郎,虧你想得出來!”
楊延嗣見她抬手要敲,立刻縮頭閃躲,順勢抓住她的手腕,耍寶般晃著胳膊:"翎兒下手輕點嘛!我這腦袋里可裝著天波府的未來戰(zhàn)略呢,敲壞了你負責?" 說著故意歪頭湊近,扮出委屈模樣,眼角卻偷偷藏著笑意。
銀鏡被他的無賴勁兒逗得無奈,指尖在他掌心輕輕一撓:"戰(zhàn)略?我看是歪門邪道的鬼點子大全吧!若真掛什么貴賓通道,明日醉紅樓門口怕是得擠滿看熱鬧的人,天波府的顏面可就被你這'小霸王'招牌砸鍋了!"
"哎呀,怕什么!" 楊延嗣眼珠一轉,突然松開手,從袖中變戲法似的掏出一把糖炒栗子,往她手里塞,"吃甜栗子??!甜嘴兒才能出妙計嘛——要不這樣,咱們改掛'天波府智囊專屬通道',你走前面,我拿扇子給你扇風開路,保管威風又體面!"
銀鏡被他突如其來的糖栗子弄得哭笑不得,掌心暖意融融,嗔怪地瞪他一眼:"智囊?你這扇子怕是專扇歪風的吧!罷了,下回若真要去醉紅樓......咱們便悄悄扮作尋???,我倒要瞧瞧,你那'金字招牌'能不能鎮(zhèn)住不認主的門檻!"
楊延嗣一聽,立刻精神抖擻,折扇"啪"地甩開,搖頭晃腦道:"鎮(zhèn)不住?那我便把門檻扛回天波府當練功石!翎兒且看——" 話音未落,他突然單腳踩上石沿,擺出個滑稽的"霸王舉鼎"姿勢,結果腳底一滑,差點栽進旁邊草坪里。
銀鏡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袖子:"楊七郎!你這莽勁兒何時能收一收?" 兩人笑鬧作一團,糖栗子撒了一地,斜陽將他們的影子揉成一團,晃動的光影里,盡是少年江湖的肆意與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