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芙宮內(nèi),濃重的藥味被清雅的百合香漸漸驅(qū)散。蘇瑤在錦衾中緩緩睜開眼,肩胛處傳來錐心刺骨的疼痛,讓她瞬間蹙緊了眉頭。意識回籠,昏迷前的驚魂一刻、秦墨陰沉的臉、還有太醫(yī)令顫抖的聲音…碎片般涌入腦海。
“娘娘!您醒了!”守在一旁的春桃驚喜交加,聲音帶著哭腔,連忙小心地扶她靠坐起來,又端來溫?zé)岬膮?/p>
蘇瑤臉色依舊蒼白,嘴唇干裂,眼神卻已恢復(fù)了往日的清明,甚至更深邃了幾分。她沒急著喝湯,目光掃過殿內(nèi)垂手侍立、大氣不敢出的宮人,最后落在自己肩頭厚厚的紗布上?!氨緦m…睡了多久?”聲音沙啞虛弱。
“回娘娘,整整三日了!”春桃哽咽道,“太醫(yī)說您中的毒極其霸道,能醒來已是萬幸…”她頓了頓,臉上又浮現(xiàn)喜色,“還有件天大的喜事!陛下在您昏迷時就下旨了!晉封您為皇貴妃!賜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位同副后!只待您傷愈便行冊封大典!”
皇貴妃!位同副后!
蘇瑤的心臟猛地一跳!肩頭的劇痛似乎都減輕了幾分。這一枚毒針,換來的比她預(yù)想的還要多!秦墨…果然吃這一套!她心中冷笑,面上卻露出恰到好處的驚愕、感激與一絲“惶恐”,掙扎著就要下床:“陛…陛下隆恩…臣妾何德何能…”
“愛妃傷重未愈,不必拘禮?!币粋€沉穩(wěn)的聲音從殿門口傳來。秦墨一身玄色常服,邁步而入,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眼神卻如同探照燈般落在蘇瑤臉上,審視著她每一個細(xì)微的表情。
蘇瑤心中警鈴大作,掙扎的動作更顯“虛弱”和“急切”,眼中瞬間蓄滿淚水:“陛下!臣妾…臣妾只是做了該做之事,萬不敢當(dāng)此厚恩…” 她將“忠君護(hù)主”的姿態(tài)做到十足。
秦墨走到床邊,伸手輕輕按在她未受傷的肩頭,阻止她起身?!澳銥殡迵跸露踞?,險些喪命,這是你應(yīng)得的?!彼穆曇魷睾停瑓s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從今日起,六宮事務(wù),皆由皇貴妃蘇瑤總理。鳳藻宮那邊…”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皇后需‘安心靜養(yǎng)’,無事就不必去擾她了?!?/p>
這是徹底架空蕭氏!將后宮權(quán)柄,名正言順地交到了蘇瑤手中!殿內(nèi)所有宮人心頭劇震,看向蘇瑤的目光充滿了敬畏。
“臣妾…領(lǐng)旨謝恩?!碧K瑤垂下眼簾,掩去眸底翻涌的狂喜與冰冷算計,聲音帶著“感動”的哽咽,“定不負(fù)陛下重托,盡心竭力,打理好后宮,為陛下分憂。”
秦墨滿意地點點頭,目光掃過她肩頭的紗布,語氣轉(zhuǎn)柔:“傷口還疼得厲害?太醫(yī)怎么說?”
“謝陛下關(guān)心,已無大礙了?!碧K瑤擠出一絲虛弱的笑容,隨即秀眉微蹙,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惹人憐惜的擔(dān)憂,“只是太醫(yī)說…這‘碧磷腐骨散’歹毒,恐會…恐會留下些痕跡…”她聲音漸低,帶著女子對容貌本能的在意和一絲難堪。
秦墨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握住她的手:“放心,朕已下旨,讓太醫(yī)院不惜一切代價,定要尋得良方,為愛妃祛除疤痕。朕的皇貴妃,容不得半點瑕疵?!?/p>
“謝陛下…”蘇瑤將臉輕輕貼在秦墨手背上,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眼中卻是一片冰冷的清醒。疤痕?那不過是她博取更多憐惜和資源的籌碼罷了。真正的戰(zhàn)場,現(xiàn)在才剛開始。皇貴妃的尊位和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是通往鳳座的最后一級臺階,也是將她徹底暴露在風(fēng)口浪尖的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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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瑤蘇醒并晉封皇貴妃的消息,如同颶風(fēng)般席卷后宮。玉芙宮的門檻幾乎被踏破,各宮妃嬪、有頭有臉的女官管事,無論心中如何想,面上都堆滿了最恭謹(jǐn)?shù)男θ?,帶著最貴重的禮物前來拜見這位新晉的、執(zhí)掌實權(quán)的副后娘娘。
蘇瑤肩傷未愈,臉色蒼白,只在內(nèi)殿暖閣接受拜見。她斜倚在鋪著雪狐皮的貴妃榻上,身上蓋著錦被,姿態(tài)慵懶中透著不容侵犯的威儀。那枚象征皇貴妃尊位的九鳳銜珠金印,就隨意地放在榻邊的小幾上,金光流轉(zhuǎn),刺得人眼疼。
“嬪妾/奴婢恭賀皇貴妃娘娘鳳體安康,晉位大喜!”眾人跪拜,聲音整齊劃一。
蘇瑤眼皮都未抬,只輕輕“嗯”了一聲,聲音帶著傷后的虛弱,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都起來吧。本宮傷著,精神不濟,虛禮就免了?!彼抗饩従彃哌^下方一張張或諂媚、或敬畏、或隱藏著嫉恨的臉,最終落在站在妃嬪首位的德妃身上。這位素來以溫婉賢淑著稱、與皇后關(guān)系匪淺的妃子,此刻臉上笑容無懈可擊,眼神卻平靜得過分。
“德妃姐姐有心了,還親自跑一趟?!碧K瑤唇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德妃連忙躬身,姿態(tài)放得極低:“娘娘為護(hù)圣駕受傷,乃后宮楷模,嬪妾等感佩于心,特來探望。些許薄禮,不成敬意,望娘娘早日康復(fù)?!彼砗蟮膶m女捧上一個錦盒。
“姐姐有心?!碧K瑤示意春桃收下,話鋒卻陡然一轉(zhuǎn),聲音依舊輕柔,卻帶著冰碴,“本宮昏迷這幾日,聽聞鳳藻宮那邊…不甚安分?皇后娘娘‘靜養(yǎng)’,底下的人,似乎有些失了規(guī)矩?”
殿內(nèi)瞬間死寂!所有人心頭一凜。來了!新官上任三把火!這第一把火,就直接燒向了鳳藻宮的余燼!
德妃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恢復(fù)自然:“回娘娘,皇后娘娘鳳體違和,御下難免有些疏漏。嬪妾已申飭過鳳藻宮當(dāng)值的宮人,令其謹(jǐn)守本分,不得擾了娘娘清靜。”
“疏漏?”蘇瑤輕笑一聲,指尖輕輕敲擊著榻沿,“本宮怎么聽說,是有人借著皇后娘娘的名頭,克扣份例,甚至…私下非議圣意?”她目光如刀,直刺德妃,“德妃姐姐協(xié)理宮務(wù)多年,就在鳳藻宮眼皮底下,竟毫無察覺?還是說…姐姐覺得,本宮這新晉的皇貴妃,管不得鳳藻宮的事?”
誅心之言!字字如刀!
德妃臉色瞬間白了!額角滲出細(xì)密的冷汗。她沒想到蘇瑤如此直接、如此狠辣!一上來就撕破臉皮,將矛頭對準(zhǔn)了她!這是在逼她表態(tài),徹底與皇后切割!
“娘娘息怒!”德妃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帶著惶恐,“是嬪妾失察!嬪妾絕無此意!鳳藻宮若有不妥,任憑娘娘處置!嬪妾…嬪妾定當(dāng)全力配合娘娘,整肅宮規(guī)!” 這一跪,徹底宣告了她向新掌權(quán)者的臣服,也斬斷了與鳳藻宮的最后一絲情分。
蘇瑤看著跪在腳下的德妃,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滿意。她需要的就是這種殺雞儆猴的效果!“起來吧。姐姐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她語氣緩和下來,卻帶著勝利者的施舍,“這后宮,以后還需要姐姐這樣的‘明白人’多多幫襯?!?/p>
一場不見硝煙的朝拜,在蘇瑤恩威并施的手段下結(jié)束。玉芙宮徹底取代鳳藻宮,成為了后宮新的權(quán)力中心。那枚九鳳金印,在蘇瑤蒼白卻堅定的指尖下,開始真正釋放出令人膽寒的威壓。
遙遠(yuǎn)的黑風(fēng)山脈深處,一處背風(fēng)的雪窟內(nèi),篝火噼啪作響,驅(qū)散著刺骨的寒意。石虎猛地睜開眼,意識從無邊的黑暗和劇痛中掙扎出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堆干燥的枯草上,身上蓋著一件厚實的、帶著濃重羊膻味的舊皮襖。肩背處那幾道深可見骨的狼爪傷已被粗糙地包扎過,敷著一種散發(fā)著清涼草藥味的黑綠色糊狀物,雖然依舊疼痛鉆心,但那股灼熱和麻痹感減輕了許多。
他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雪窟不大,篝火旁,一個穿著破舊白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正背對著他,用一根樹枝撥弄著火堆。正是之前在冰火谷邊緣見過的那位神秘老者!老者似乎察覺到他的蘇醒,緩緩轉(zhuǎn)過身,渾濁的老眼在跳躍的火光下顯得異常深邃。
“醒了?”老者的聲音沙啞,如同砂紙摩擦,“命挺硬。被‘冰爪雪狼’群盯上,還能活下來?!?/p>
石虎掙扎著想坐起,卻被劇痛扯得悶哼一聲。他看著老者,眼中充滿了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激:“是…是您救了我?”
老者沒有回答,目光落在他裸露的手臂上,那里皮膚下隱隱有赤紅與冰藍(lán)的微弱光芒交替流轉(zhuǎn),雖然極其黯淡,卻逃不過老者的眼睛。他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喃喃道:“地心火蓮的霸道陽元…竟與這黑風(fēng)山脈的玄冥寒氣在你體內(nèi)達(dá)成了微妙的平衡…奇哉…怪哉…”
他抬頭,渾濁的眼睛直視石虎,仿佛要將他看穿:“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從哪里來?為何會吞下那地心火蓮子?又為何…能引動此地的玄冥寒氣入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