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盆里的火苗"噼啪"炸開,沈青梧盯著地上那灘混著砒霜的血漬。蘇婉蜷在角落咳得撕心裂肺,指縫里滲出的血絲把袖口染成了暗紅色。
"龍鱗衛(wèi)的砒霜..."裴硯的靴底碾過粉末,在青磚上拖出長長的痕跡,"蘇千戶倒是疼女兒。"
沈青梧用腳尖撥了撥炭灰里半融的官印。銅鏡突然"嗡"地一震,她轉(zhuǎn)頭看見裴硯的刀鞘抵在鏡面上,寒鐵映出他繃緊的下頜線。
"丑時三刻。"他聲音壓得極低,"沈家商隊的船也在淮安?"
窗外傳來信鴿撲棱聲。沈青梧不急不慢地從袖中抽出一卷竹紙,火光照亮紙上"瓷器四十箱"的墨跡。裴硯伸手要奪,她卻將紙角往炭盆里一送。
"假的。"火舌舔上紙緣時她突然松手,"真契約今早就在漕幫賬房了。"
裴硯的刀鞘"鏗"地砸在妝臺上。銅鏡裂開的縫隙里,映出蘇婉爬向門邊的身影。那丫頭腰間的香囊不知何時散了,漏出的黃褐色粉末在青磚上連成歪歪扭扭的線,像條指向?qū)m墻外的毒蛇。
"你早知道有人要沉船?"裴硯的拇指按上她虎口未愈的掐痕。沈青梧聞到他袖口沉水香里混著的鐵銹味——是方才捏碎茶杯時沾上的血。
炭盆突然爆出團青紫色火焰。借著這光亮,沈青梧看見契約夾層里露出半角朱砂。裴硯的動作比她更快,染血的指尖已經(jīng)挑開夾層。
"先皇后..."他喉結(jié)動了動,密函上"砒霜"二字被血漬暈開,正好連上角落里的"蘇"字官印。
蘇婉的啜泣聲戛然而止。沈青梧轉(zhuǎn)頭時,正看見那丫頭從懷里掏出個青瓷瓶往嘴邊送。裴硯的刀鞘橫空劈來,瓷瓶"啪"地碎在地上,濺起的藥汁在磚縫里"滋滋"冒煙。
"滅口倒是利索。"沈青梧用火鉗撥開碎片,忽然頓住——瓷瓶內(nèi)壁刻著雙魚紋,魚眼處缺了塊釉。
更漏聲又響了。裴硯捏著密函的手背暴起青筋,沈青梧卻彎腰撿起塊瓷片。碎片邊緣還粘著點胭脂,在火光下泛著詭異的橘紅。
"江南進貢的朱砂。"她用瓷片刮了下妝臺上的胭脂盒,"和先皇后妝奩里那盒,倒是同個礦坑出的。"
宮墻外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沈青梧迅速將瓷片往裴硯掌心一按,他吃痛松手,密函飄向?qū)⑾ǖ奶颗?。玄色衣袖卷著風(fēng)掠過,裴硯搶在密函墜火前抓住了它,卻帶翻了妝臺上的犀角梳。
梳齒"咔嗒"彈開的瞬間,沈青梧看清了藏在里面的半張藥方。字跡娟秀得眼熟——像極了她生母臨終前寫的那張。
"殿下!"藍衣龍鱗衛(wèi)撞開院門時,蘇婉突然尖叫著撲向炭盆。裴硯反手一擋,她整個人摔在妝臺上,銅鏡"咣當(dāng)"倒地,照出她腰間晃動的雙魚佩。
沈青梧突然笑了。她拾起銅鏡碎片往裴硯手里塞,鋒利的邊緣正好抵住他掌心的傷口:"魚目混珠的游戲,蘇家玩了十年呢。"
裴硯猛地攥緊碎片。血順著銅鏡裂紋滴在密函上,把"暴斃"二字泡成了腫脹的紫紅色。窗外馬蹄聲如雷逼近,沈青梧卻聽見極輕的"咔嗒"聲——是雙魚佩的暗扣彈開了。
"淮安急報!"龍鱗衛(wèi)在院外高喊。裴硯轉(zhuǎn)身時,沈青梧已經(jīng)用腳尖勾起了那塊玉佩。魚嘴處露出半截薄絹,上面"生鐵三十車"的朱批還在滲血。
裴硯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掌心的血珠滾落在薄絹上,"生鐵"二字頓時化作猙獰的蜈蚣。沈青梧的繡鞋尖還勾著雙魚佩的銀鏈,那晃動的魚嘴正對著窗外——淮安碼頭方向的夜**然炸開赤紅色煙花。
"信號彈。"沈青梧話音未落,裴硯已經(jīng)劈手奪過玉佩。魚腹中空的夾層里,半粒朱砂正卡在"蘇"字暗紋的溝壑中。龍鱗衛(wèi)的腳步聲已到廊下,蘇婉卻突然撲向妝臺,染血的指甲摳進犀角梳縫隙。
"咔"——藥方徹底暴露在火光下。沈青梧看清了"砒霜三錢"后面跟著的日期,正是先皇后薨逝前三日。裴硯的刀鞘突然橫在她頸側(cè),冰涼的鐵器貼著脈搏:"沈姑娘好算計。"
窗外傳來弓弦繃緊的"咯吱"聲。沈青梧突然抓住裴硯手腕往下一壓,刀鋒擦著她耳畔劃過,削斷幾根發(fā)絲。"裴大人看清楚了,"她將藥方殘角按在他染血的掌心,"這字跡像誰?"
銅鏡碎片突然劇烈震顫。蘇婉從妝臺抽屜摸出個鎏金匣子,匣蓋飛起的瞬間,數(shù)十根銀針暴雨般射向窗口。第一個沖進來的龍鱗衛(wèi)悶哼倒地,喉結(jié)上釘著的銀針尾端還帶著暗綠色銹跡。
"淬了毒的繡花針..."裴硯的刀尖挑開死者衣領(lǐng),露出鎖骨處的雙魚刺青。沈青梧突然笑了,她踢翻炭盆,青紫色火焰"轟"地竄上房梁。在騰起的煙霧中,她抓住裴硯的腰帶往側(cè)間一拽。
"嘩啦"——他們撞破菱花窗滾進后院時,整間偏殿已經(jīng)陷入火海。裴硯的佩刀卡在窗欞間,沈青梧趁機抽走他袖中密函。月光下展開的絹帛上,"生鐵"與"砒霜"兩個詞被血線連成詭異的三角,頂端赫然蓋著半枚鳳印。
"先皇后的私印..."裴硯的呼吸噴在她耳后,"蘇家竟敢仿制鳳印?"
沈青梧突然按住他后頸往下一壓。一支羽箭"哆"地釘入他們頭頂?shù)奈嗤?,箭尾纏著的布條還在滴血。布條上歪歪扭扭寫著"漕幫"二字,墨跡被血漬暈開,隱約能看出是沈家商船的旗語。
裴硯的拇指摩挲過箭簇上的刻痕:"淮安漕幫的箭,怎么會用龍鱗衛(wèi)的制式鐵?"
火場里突然傳出蘇婉凄厲的尖叫。沈青梧轉(zhuǎn)頭時,正看見那丫頭舉著燃燒的房梁柱往自己心口捅。裴硯的刀鞘脫手飛出,卻晚了一步——蘇婉心窩噴出的血箭在月光下劃出弧線,正好落在沈青梧鞋尖的銀鏈上。
雙魚佩"叮"地裂成兩半。魚腹里滾出顆蠟丸,裴硯捏碎后露出張泛黃的紙,上面畫著淮安碼頭布防圖,落款處按著個血指印——指紋缺了小塊,正是當(dāng)年經(jīng)手先皇后藥方的御醫(yī)特征。
宮墻外馬蹄聲如雷逼近,沈青梧卻盯著布防圖角落的墨點。那些看似隨意的斑點連起來,分明是沈家商船特有的航線暗記。裴硯突然掐住她手腕:"你們沈家到底埋了多少暗樁?"
回答他的是第二支破空而來的箭。這次箭頭上綁著火油罐,在他們腳邊炸開成一片火海。沈青梧在熱浪中甩出袖中軟綢,纏住三丈外的老槐樹杈。她躍起的瞬間,看見裴硯斬斷箭尾的布條——那上面用血寫著"丑時沉船",字跡與藥方上的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