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在醫(yī)院走廊里織成張網(wǎng),我攥著父親發(fā)來的門禁卡,指紋觸到讀卡器的瞬間,聽見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陳越的白襯衫沾著雨水,發(fā)梢滴下的水痕在地面畫出蜿蜒的線,而黃子弘凡穿著件皺巴巴的黑色衛(wèi)衣,腕間的舊手鏈晃出細碎的光。
“林伊澄!”陳越的聲音里帶著我從未聽過的急切,“別進去,你父親可能——”話未說完,門禁系統(tǒng)發(fā)出“滴”的一聲,檔案柜門緩緩打開,露出里面泛黃的病歷本和牛皮紙袋。父親站在陰影里,西裝領帶歪在一邊,像剛經(jīng)歷過激烈的爭吵。
“小澄,”他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這是黃雨薇女士的臨終病歷,還有你母親當年的急救記錄?!辈v本封面上,“黃雨薇”三個字被水漬暈開,我注意到落款日期是2008年5月29日,正是車禍當天。翻開內(nèi)頁,英文病程記錄旁貼著張便簽,字跡力透紙背:蘇明遠的車故意別停我們,剎車失靈是因為剎車片被人為破壞——
“我需要翻譯這些?!蔽衣犚娮约旱穆曇粼诎l(fā)抖,指尖劃過拉丁文的藥物名稱。黃子弘凡忽然伸手按住我肩膀,體溫透過衛(wèi)衣傳來:“我?guī)Я朔g器,用我的?!彼闹讣庠谄聊簧峡焖倩瑒?,我聞到他身上混著的硝煙味,想起高中時他總在天臺抽煙的樣子。
陳越忽然抽出病歷最后的死亡記錄,瞳孔在看清內(nèi)容時驟然收縮。死亡原因欄寫著“多器官衰竭”,但旁邊用紅筆批注:患者清醒時曾反復念叨“陳芳”和“行車記錄儀”,懷疑有未陳述事項。陳芳——是陳越母親的名字。
“這里?!蔽抑钢〕逃涗浀慕锹洌抢镉卸斡糜⑽膶懙牧什葑舟E:I saw Chen Fang take photos of the brake pads. She said to keep evidence —— Huang Yuwei(我看見陳芳拍了剎車片的照片,她說要留證據(jù)——黃雨薇)。翻譯器的女聲機械地讀出句子,陳越的手忽然抖得厲害,病歷本滑落在地,露出夾在里面的泛黃照片。
那是張三人合照:黃子弘凡母親抱著年幼的他,陳越母親穿著護士服站在旁邊,兩人中間站著我母親,手里抱著兩歲的我。背景是輛白色轎車,車牌被馬賽克處理,但能看見車頭凹陷的痕跡——和當年車禍報告里描述的“黃雨薇女士疲勞駕駛撞上護欄”完全不符。
“你父親當年知道一切?!标愒胶鋈惶ь^看我,眼神里混著痛與恨,“他幫蘇明遠偽造了現(xiàn)場,卻在黃伯母臨終前,把這份病歷藏進了醫(yī)院檔案庫?!备赣H踉蹌著后退,撞到身后的文件柜,牛皮紙袋掉出幾張照片,是不同角度的剎車片特寫,上面有清晰的刀割痕跡。
“不是這樣的!”父親忽然大喊,抓起照片往我手里塞,“我當年是被蘇明遠威脅,他說如果不按他的說法寫報告,就曝光你母親接受黃雨薇資助的事!”我看著照片里生銹的剎車片,忽然想起母親生前總戴著的珍珠項鏈——是黃雨薇送的生日禮物。
黃子弘凡的手指忽然停在病歷簽名欄:“這里有陳芳女士的指紋。”他調(diào)出手機里的車禍舊檔案,對比當年的護士簽字,“她明明在車禍中重傷昏迷,怎么可能在當天簽署黃伯母的死亡記錄?”陳越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我這才注意到他后頸的胎記形狀,和病歷里護士簽名的筆鋒驚人地相似。
走廊盡頭傳來高跟鞋聲,蘇晚晴戴著墨鏡走進來,身后跟著兩個穿西裝的保鏢。她掃過地上的病歷,忽然冷笑一聲:“林明遠,沒想到你真的把這些東西留著。不過——”她晃了晃手機,“剛剛有人看見你鬼鬼祟祟進了檔案室,現(xiàn)在全校都知道你涉嫌篡改檔案?!?/p>
父親的臉瞬間變得煞白,我這才注意到他袖口沾著墨跡,像是匆忙中打翻了墨水。黃子弘凡忽然 stepping forward,用身體擋住我和父親:“蘇晚晴,你以為靠這點手段就能掩蓋真相?我已經(jīng)把行車記錄儀原始視頻發(fā)給了警方?!?/p>
“什么視頻?”陳越和我同時開口。黃子弘凡從口袋里摸出張SD卡,上面貼著“2008.05.29”的標簽:“是我媽藏在硬幣手鏈里的,里面記錄了蘇明遠故意別車的全過程。還有——”他看向陳越,“你母親拍下的剎車片證據(jù),被我爸鎖在公司保險柜里,昨天剛找到?!?/p>
蘇晚晴的臉色終于變了,她后退半步,撞到墻上的消防栓。我看見她指尖的鉆石戒指在燈光下碎成無數(shù)光點,像極了高中時她在慈善舞會上的模樣。父親忽然蹲下?lián)炱鸩v本,用袖口擦去封面的水漬,露出底下隱約的簽名——不是黃雨薇的筆跡,而是陳越母親的英文名“Fiona Chen”。
“當年黃雨薇女士重傷昏迷,是陳芳女士替她簽署了手術同意書。”我忽然意識到,翻譯器里的英文記錄時態(tài)有誤,“這段病程記錄是事后補寫的,所以用了過去完成時……”話未說完,陳越忽然捂住耳朵,像是再也聽不下去,轉身跑向樓梯間。
黃子弘凡想追,卻被我拽住袖口。父親坐在地上,背靠著文件柜,忽然像個孩子般哭起來:“小澄,爸爸錯了……但你相信我,黃雨薇女士是個好人,她臨終前還讓我轉交給你這個……”他摸出個絲絨盒子,里面是枚珍珠耳釘,和母親的那條項鏈是成套的。
手機在這時震動,彈出陳越的消息:“對不起,我需要時間整理。”附帶的照片里,是他母親的護士證,發(fā)證日期是2008年5月28日——車禍前一天。而證件照上的女人,后頸沒有那塊胎記。
有些真相,藏在病歷的墨跡里,藏在簽名的筆跡里,藏在時間的褶皺里。我看著手中的珍珠耳釘,忽然想起黃子弘凡母親在照片里的笑容,和陳越母親病歷簽名的弧度。也許當年那場車禍,不是簡單的陰謀,而是兩個母親為了保護孩子,共同編織的一場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