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還在鼻腔里縈繞,蘇璃的指尖先觸到了潮濕的青石板。睜眼時,雕花竹窗正漏進細碎的雨絲,窗外芭蕉葉上的水珠墜成銀線,在廊下銅鈴上敲出碎玉般的聲響——這不是醫(yī)院的ICU,而是她在《畫江湖之不良人》動畫里見過無數(shù)次的萬毒窟圣女寢殿。
“小姐,您又在看這些怪模怪樣的蟲蛹?”清甜的苗疆口音從身后傳來,梳著雙髻的侍女捧著漆盤走近,盤中青瓷碗里浮著幾朵金邊石斛花,“巫王大人說,您該多用些安神的蠱香...”
“阿箬,把窗子開大些?!碧K璃打斷她,指尖摩挲著案頭青瓷罐上的蠱文——那是用小篆寫的“引魂蠱”,卻被她用紅筆在旁邊標注了“神經(jīng)毒素致幻原理”。穿越三日來,她已將原主記憶與現(xiàn)代藥理知識反復對照,此刻掌心還攥著半片從實驗室順來的U盤,里面存著她未完成的基因編輯論文。
侍女阿箬愣了愣,還是依言推開雕花窗。夜風卷著蠱香涌進,蘇璃突然屏住呼吸——那香里除了慣常的曼陀羅與蛇莓,竟混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鉤吻堿氣息。她抬眼望向窗外的雨幕,遠處巫王府的飛檐在夜色中若隱若現(xiàn),檐角銅鈴與她腕間銀鈴形制相同,卻在風中奏出截然不同的韻律。
“去把尤川哥哥叫來。”她將青瓷碗推回漆盤,指甲在碗沿刻出細不可聞的蠱紋,“就說我要他陪我去看流螢?!卑Ⅲ柰讼聲r,她聽見少女裙擺掃過門檻的聲響,混著雨珠墜地的輕響,像極了實驗室里離心機轉(zhuǎn)動的節(jié)奏。
三更梆子響過,竹簾被夜風掀起一角。尤川的身影如墨色剪影立在檐下,苗刀刀柄上的蠱文在雨中泛著微光。他腰間掛著的銀哨還是她十三歲時編的,此刻正被雨水浸得發(fā)亮,像一枚凝固的淚。
“你總在雨夜吹這哨子?!碧K璃晃了晃手中的琉璃燈,燈內(nèi)數(shù)十只螢火蟲突然振翅,尾部光斑組成北斗七星的圖案,“知道我給它們起了什么名字嗎?叫‘GPS流螢’,能帶你找到想找的人?!?/p>
尤川瞳孔微縮,手按上刀柄:“圣女何時學會了中原人的奇技淫巧?”他的目光掃過她腕間新戴的銅鐲,鐲面上刻著的不是苗疆圖騰,而是雙螺旋DNA的紋路。
“奇技淫巧?”她輕笑,指尖掠過琉璃燈罩,流螢突然分成兩隊,一隊在半空織出嬈疆地形圖,另一隊則拼出巫王府的建筑結(jié)構(gòu),“尤川哥哥可知道,你義父書房第三塊磚下,埋著十二具被兵神怪壇改造的尸體?他們的心臟里,都種著會啃食記憶的‘忘川蠱’?!?/p>
苗刀出鞘三寸,寒芒映出她眼底的冷光。尤川看見她發(fā)間別著的銀蝶步搖,那是去年他從十二峒帶回的禮物,此刻卻被改造成了微型蠱蟲孵化器,蝶翼開合間有熒光粉末簌簌飄落。
“跟我去后山。”她忽然扯住他的袖口,銀鈴在腕間碎成一串急響,“天亮前若趕不回,你義父就要對我爹動手了?!边@句話像驚雷劈進雨幕,尤川猛地攥住她手腕,卻觸到她掌心薄繭——那是握試管和解剖刀磨出的繭,與原主只會舞弄銀鈴的手截然不同。
竹樓后的密道里,腐葉與蠱毒的氣息混合成奇特的腥甜。蘇璃摸出藏在石縫里的火折子,卻在擦燃的瞬間,讓火苗掠過石壁上的蠱文——那些看似裝飾的紋路突然發(fā)出熒光,竟組成了現(xiàn)代化學方程式。
“這是我改良的‘清露蠱’培育室?!彼崎_暗門,潮濕的熱氣裹著草木清香撲面而來,數(shù)十個陶甕整齊排列,甕中浮著半透明的幼蟲,尾部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它們能吞噬尸毒,成蟲后會變成無毒的蝴蝶。三天前,我用它們治好了赤練峒被尸蟞咬傷的獵戶。”
尤川盯著陶甕里的幼蟲,看見它們正隨著蘇璃的腳步聲變換隊列,像訓練有素的士兵。他忽然想起方才在檐下,那些流螢組成的地圖竟與他暗中繪制的巫王勢力分布圖分毫不差。
“你早就知道巫王要謀反?!彼穆曇衾飵е鴫阂值恼痤潱皬暮螘r開始的?”
“從你第一次替他監(jiān)視我的時候?!彼D(zhuǎn)身看向他,流螢停在她發(fā)間,將瞳孔映成幽綠,“但我要的不是告發(fā),是讓整個萬毒窟的人都看見——”她抬手輕揮,陶甕上方的竹架突然翻轉(zhuǎn),露出下層密密麻麻的蠱蟲標本,“巫王用你們的血養(yǎng)的是什么蠱,而我能讓蠱蟲長成什么模樣?!?/p>
洞外忽然傳來瓦片輕響。蘇璃指尖飛出三枚裹著蠱粉的銀針,針尖在黑暗中劃出熒光軌跡,精準釘入三個蒙面人的要穴。那些人倒地時,身上掉出的不是萬毒窟的黑鱗甲,而是中原殺手慣用的淬毒匕首。
“是巫王的死士。”尤川踢開匕首,刀光在殺手咽喉處凝出寒霜,“他果然想先除去你?!?/p>
“不,是先除去知道太多的人。”蘇璃蹲下身,從殺手懷里摸出一枚青銅令牌,牌面刻著的不是萬毒窟圖騰,而是玄冥教的陰曹鬼面,“你義父勾結(jié)外敵的證據(jù),我已經(jīng)攢了七箱。但還差一樣東西——”她抬頭看他,流螢在睫毛上凝成露珠,“還差你,尤川哥哥?!?/p>
雨聲突然變急,洞頂有泥土簌簌落下。尤川看見她眼中倒映的流螢光,忽然想起十二歲那年,她偷喝了祭壇上的蠱酒,紅著眼睛拽著他的袖子說“尤川哥哥以后要當我的左膀右臂”。那時她腕間還沒有這些奇怪的銅鐲,發(fā)間還插著野花,眼里映著的只有苗疆的星空。
“跟我去救我爹。”她的聲音里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然,“之后你若想殺我,我絕不還手。但在此之前——”她抓起他的手,按在胸前的銀蝶步搖上,他觸到里面齒輪般的結(jié)構(gòu)在輕輕轉(zhuǎn)動,“你得先看看,我能為嬈疆做些什么?!?/p>
洞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至少有二十人正朝著密道逼近。尤川的苗刀在掌心轉(zhuǎn)了個花,刀刃上突然爬滿熒光藤蔓——那是他私自改良的青藤蠱,從未在巫王面前顯露過。
“往左走三百步,有直通虺王地牢的通風口。”他忽然開口,刀柄重重磕在石壁上,震落的泥土里露出半幅蠱文地圖,“但你要答應(yīng)我,等一切結(jié)束后,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蘇璃看著他眼中跳動的流螢光,想起自己在實驗室熬了三個通宵,終于破譯出蠱蟲基因序列時的狂喜。此刻,她從懷里摸出個小玻璃瓶,里面裝著琥珀色的液體,在火光下泛著珍珠母的虹彩。
“這是用清露蠱分泌物和現(xiàn)代抗生素配的藥?!彼钩鲆坏危卧谒直成系呐f傷處,“能根治你中過的尸毒。但需要——”她頓了頓,指尖撫過他小臂上的蠱紋,“需要我們的血混在一起,就像...就像共生蠱那樣?!?/p>
尤川猛地抽回手,卻在看見傷處迅速結(jié)痂時,瞳孔再次驟縮。洞外的腳步聲更近了,他忽然扯斷腰間的銀哨,將哨中藏著的密報塞進她掌心——那是巫王與玄冥教往來的飛鴿傳書,字跡被蠱毒蝕得殘缺不全。
“走?!彼话褜⑺干霞珙^,苗刀在黑暗中劃出弧線,“天亮前若救不出虺王,整個萬毒窟的蠱蟲都會被放出來咬人?!彼穆曇艋熘曷暎瑓s在她耳邊清晰得如同心跳,“而我要看看,你這個頂著蚩夢皮的怪人,到底能掀起多大的浪?!?/p>
密道盡頭的通風口透進微光,蘇璃攥著銀哨碎片,感受著尤川肩頸傳來的溫度。她想起原主記憶里,這個少年總在雨夜站在檐下吹哨,哨音里藏著未說出口的擔憂。而現(xiàn)在,他的心跳透過衣衫傳來,與她的脈搏漸漸同步,像兩段原本獨立的蠱蟲,終于找到了共生的軌跡。
雨還在下,流螢在密道里織成光路,照亮前方的未知。蘇璃摸了摸腕間的銅鐲,里面藏著她用現(xiàn)代技術(shù)改良的“通訊蠱”,此刻正將他們的位置傳給散布在苗疆各地的暗樁。她知道,從今夜起,萬毒窟的天要變了,而她,不再是任人擺布的圣女,而是帶著二十一世紀智慧的蠱術(shù)革新者,要在這苗疆的雨夜中,為嬈疆織出一張新的星圖。
尤川的苗刀劈開最后一道石門時,晨曦正從云層里漏下。蘇璃看見地牢深處,那個穿著蟒紋長袍的男人正隔著鐵欄對她微笑,眼角皺紋里嵌著與她相同的狡黠——那是她的父親,虺王,也是她在這個世界里,第一個要守護的人。
“阿爹,我來接你回家了?!彼p聲說,流螢落在虺王掌心,化作一枚小小的熒光蠱蟲,“這次,換我來保護你,和整個萬毒窟?!?/p>
雨聲漸歇,晨光里,蠱蟲的熒光與天邊的星子交相輝映,仿佛在為即將到來的變革譜寫前奏。而蘇璃知道,屬于她和尤川的傳奇,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