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樹下的舊時光》** 01

思緒被拉回，深夜的寂靜被突兀的咳嗽聲撕裂，陳奕恒的指縫間滲出點點猩紅，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他望著掌心斑駁的血跡，神色卻平靜得可怕——自張桂源離去后，這般場景早已司空見慣。思念如附骨之疽，啃噬著他的身心，將曾經(jīng)鮮活的生命漸漸蠶食成一具空殼。

血珠在紙巾上暈開時，陳奕恒恍惚看見十八歲的陽光從紙箱縫隙漏出來。那些帶著雪松香氣的球衣、褪色的電影票、干枯的玫瑰標本，正一件件沉入記憶的深潭。門外陳浚銘的腳步聲徘徊不去，像極了那年足球場上，少年欲言又止的跟隨。陳浚銘的敲門聲在門框上輕叩，像試探冰層的薄響："哥？需要幫忙嗎？"

喉間鐵銹味翻涌，陳奕恒咬住下唇，指腹深深陷進紙箱邊緣。眼淚砸在張桂源的圍巾上，暈開深色的漣漪。他咽下嗚咽，聲線像砂紙打磨過的琴弦："不用。"字句落地時，窗外的梧桐葉正簌簌墜向暮色。

陳浚銘退回房間，頂燈將滿架手辦鍍上柔光?；@球明星的躍起剪影與火影忍者的結(jié)印手勢間，那張泛黃照片格外醒目——陽光下的陳奕恒逆風(fēng)奔跑，風(fēng)箏線在他手中繃成銀色弧線，五個人的影子在草地上交疊成永不褪色的青春，那時的他們，笑容純粹，未來充滿無限可能。

夜風(fēng)卷著細沙掠過陽臺，他望向隔壁的空窗。左奇函房間的百葉窗永遠閉合，對面楊博文的窗臺積著三個月的灰。左奇函與楊博文在一起后，那場突如其來的爭吵，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疤，將曾經(jīng)親密無間的五人組徹底撕裂。如今，空蕩蕩的房間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往事，嘲諷著曾經(jīng)的誓言。記憶里的笑聲與此刻的死寂轟然相撞，陳浚銘倚著欄桿，聽見胸腔里傳來冰裂般的回響。

記憶如潮水漫過堤壩：

蟬鳴撕開七月的午后，塑膠跑道蒸騰著熱浪。陳奕恒扯松濕透的領(lǐng)口，汗珠順著喉結(jié)滾落："誰出的主意？圖書館冷氣不香嗎？"烈日當(dāng)空，陽光毫不留情地炙烤著大地，他的T恤早已被汗水浸透，緊緊貼在身上。

陳浚銘單腳顛著足球，護腕在陽光下泛著金屬冷光："來都來了，老規(guī)矩？"他忽然壓低聲音，"上次輸給楊博文的賬，今天該清了。"

左奇函倚著梧桐樹干，相機鏡頭蓋在指間翻轉(zhuǎn)如銀蝶："我負責(zé)記錄諸位的英勇身姿。"他鏡片后的目光掃過楊博文解開兩顆紐扣的領(lǐng)口，喉結(jié)不自然地滾動。

"這相機能拍出花來？"楊博文跨步逼近，襯衫下擺揚起青草香。左奇函后仰避開時，相機帶纏住兩人手腕，呼吸相聞的瞬間，快門突然輕響——捕捉到少年耳尖漫上的薄紅。

足球在烈日下劃出一道熾白的弧線，陳奕恒帶球突進的瞬間，草屑飛揚。他靈巧地晃過張桂源的防守，球鞋在草坪上擦出尖銳的聲響。"看招！"他右腳內(nèi)側(cè)輕輕一磕，皮球從楊博文胯下穿過，精準滾入球門死角。

"張桂源！"楊博文扶了扶滑落的眼鏡，鏡片上還沾著剛才激烈跑動濺上的草汁，"你這防守跟擺設(shè)似的！"他白凈的臉上泛著運動后的潮紅，襯衫后背濕透一片，緊貼在單薄的脊背上。

張桂源撓了撓汗?jié)竦暮竽X勺，發(fā)梢滴落的汗水在草坪上砸出深色的小圓點："我這不是怕傷著人嘛！"話音未落就被楊博文一個肘擊，兩個少年在草地上扭作一團。

梧桐樹蔭下，左奇函的相機鏡頭追隨著楊博文每一個動作。當(dāng)少年撩起衣擺擦汗時，腰間一閃而過的白皙皮膚讓他的手指微微發(fā)抖。取景框里，楊博文喘著氣撩開額前濕發(fā)的樣子，像極了雨后搖曳的白色鳶尾。

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時，楊博文扯開濕透的球衣領(lǐng)口："拍得怎么樣？"他接過相機的瞬間，指尖擦過左奇函發(fā)燙的手背。畫面掠過陳浚銘倒掛金鉤的定格、陳奕恒騰空射門的殘影，突然停在一張?zhí)貙憽婀庵械纳倌瓴[起眼睛，睫毛在眼瞼投下細密的陰影，嘴角尚未收住的笑意，像融化的蜜糖。

"刪了。"楊博文猛地合上相機，喉結(jié)急促滾動。"給。"左奇函擰開瓶蓋的聲響格外清脆。楊博文接過水瓶時，兩人的指尖短暫相觸，冰涼的礦泉水瓶壁上立刻蒙上一層霧氣："專業(yè)攝影師的作品，可不能說刪就刪。"少年仰頭喝水的喉結(jié)滾動，有幾滴水珠逃逸出來，順著脖頸滑進衣領(lǐng)。左奇函的鏡頭悄悄對準這個畫面，快門聲淹沒在蟬鳴里。他望著少年仰頭喝水時滾動的喉結(jié)，喉間涌上鐵銹味——原來喜歡一個人，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僭越。

暮色浸透球衣時，陳奕恒甩著濕漉漉的頭發(fā)："走了走了，食堂糖醋排骨要沒了。"陳浚銘勾住他肩膀，兩人的影子在地上纏成麻花。左奇函落后半步，相機始終開著錄像，把漸行漸遠的笑聲、搖晃的路燈，還有楊博文刻意放慢的腳步，都收進永不停歇的時間長河。

斑駁的樹影在五人身上流動，像時光留下的印記。張桂源突然跳起來去夠樹梢的梧桐果，T恤下擺揚起露出精瘦的腰線。陳浚銘笑著去拽他的褲腿，兩個人在小路上打作一團，笑聲驚飛了枝頭的麻雀。

[那年夏天的梧桐果落了一地，我們笑著踩過去，不知道有些種子早已悄悄扎根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