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的真相》** 05
雨水在窗玻璃上蜿蜒而下,像極了陳奕恒此刻糾纏的思緒。他盯著黑板上的公式,卻只看到張桂源躲閃的眼神。三天了,自從那晚在游樂場敞開心扉后,他們之間的距離確實拉近了——但也正因如此,陳奕恒更能清晰地捕捉到張桂源眼中那些欲言又止的情緒。
下課鈴響起,陳奕恒一把抓住準(zhǔn)備離開的張桂源的手腕。"打球去?就我們倆。"
籃球場上空無一人,鉛灰色的云層壓得很低,空氣中彌漫著雨前的潮濕。張桂源運球的動作有些心不在焉,球幾次脫手滾遠(yuǎn)。
"你有事瞞著我?"陳奕恒突然停下,籃球在掌心旋轉(zhuǎn),"今天陳浚銘和左奇函都先回去了,這也沒別人,你就招了吧。"
張桂源接球的動作僵在半空,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怎么可能..."他抬手撓了撓鼻子,這是他說謊時的小動作。
"你騙我。"陳奕恒把球狠狠砸向地面,籃球撞擊水泥地的聲響在空蕩的球場回蕩。
"沒有..."
"有!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陳奕恒逼近一步。
張桂源別過臉去,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回家再說。"
陳奕恒突然覺得疲憊。他知道再問下去也不會得到答案。他抓起書包轉(zhuǎn)身離開,沒看到身后張桂源伸到一半又收回的手。
家里的樓梯似乎比平時更陡。陳奕恒甩上門,把自己扔進(jìn)床鋪,臉埋進(jìn)枕頭里。他聽到樓下張桂源的腳步聲,然后是另一邊房門關(guān)閉的輕響。明明只隔著堵墻,卻仿佛隔著整個太平洋。
"咚咚"——敲門聲響起。左奇函探頭進(jìn)來,身后跟著端著熱水的陳浚銘。
"鬧矛盾了?"左奇函像小時候那樣拍了拍他的肩膀。陳浚銘默默遞來紙巾和溫水,指尖在杯沿上輕輕敲擊,那是他們之間的摩斯密碼:我在。
陳奕恒抬起頭,左奇函的眼睛還是那么亮,像永遠(yuǎn)能看透他的心思。"嗯..."他接過水杯,熱氣模糊了視線。
"他欺負(fù)你了?我?guī)湍闵然厝ァ?陳浚銘的聲音帶著罕見的怒氣。陳奕恒詫異地看向他,發(fā)現(xiàn)好友的指節(jié)已經(jīng)攥得發(fā)白。
"不用,他沒打我。"陳奕恒扯了扯嘴角。
左奇函關(guān)上門,房間里頓時安靜下來。"說說吧。"
"他有事瞞著我。"陳奕恒盯著水杯里自己的倒影,看到左奇函聞言突然繃緊的肩膀,"你?你也瞞著我?"
"沒沒沒!"左奇函慌忙擺手,陳浚銘也立刻搖頭表示不知情。但陳奕恒太了解他們了——左奇函撒謊時會不自覺地摸耳垂,而此刻他的手指正絞著右耳上的銀質(zhì)耳釘。
"他...也挺糾結(jié)的,"左奇函最終敗下陣來,"要不要出國和他爸媽一起學(xué)醫(yī)。你也知道楊博文的病有些后遺癥,張桂源也想盡自己所能去幫助他,但他在想你會不會同意。"
"出國?"陳奕恒的聲音突然尖銳,"怎么又是出國?什么時候"水杯在桌上重重一頓,濺出的水花打濕了作業(yè)本。
"他沒說具體時間,他在猶豫。"左奇函補(bǔ)充道,眼神飄向門口,仿佛擔(dān)心張桂源會突然出現(xiàn)。
陳奕恒站起身,胸口劇烈起伏:"好,你就當(dāng)你什么都沒和我說過。"他抓起外套沖出門,樓梯被他踩得咚咚作響。
身后傳來陳浚銘的疑問:"他找誰?"然后是左奇函的回應(yīng):"傻啊,跟出去!"
晚風(fēng)帶著江水的腥氣撲面而來。陳奕恒站在欄桿邊,看著手機(jī)里姜琳琳回復(fù)的"馬上到"。她是張桂源的表妹,其實也是學(xué)醫(yī)的。
"你果然來了。"姜琳琳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穿著白大褂,顯然是剛從實驗室出來,"張桂源跟我說你可能要找我。"
陳奕恒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她手里拿著一個厚厚的文件袋:"這是什么?"
"他的錄取通知書和簽證材料。"姜琳琳嘆了口氣,"其實三個月前就辦好了,他一直沒簽字。"
文件袋在陳奕恒手中沉甸甸的。他抽出那疊紙,MIT生物醫(yī)學(xué)工程的offer在暮色中泛著冷光,入學(xué)日期赫然是下個月15號。
"他為什么..."陳奕恒的嗓子發(fā)緊。
遠(yuǎn)處傳來渡輪的汽笛聲。陳奕恒把材料塞回文件袋,突然覺得可笑。原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們還是困在同一個死結(jié)里——張桂源想走,卻怕傷他;他想留人,卻找不到立場。
"告訴他,我不會再哭了。"陳奕恒把文件袋還給姜琳琳,聲音平靜得自己都驚訝,"如果這是他的夢想,我...會笑著送他走。"
姜琳琳欲言又止,最終只是輕輕抱了他一下:"陳奕恒,一切都會過去的。"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江岸步道盡頭,陳奕恒才允許自己垮下肩膀。他趴在欄桿上,江水在腳下翻滾,倒映著支離破碎的燈光。如果張桂源要走,他會表現(xiàn)得比誰都灑脫。
"會感冒的。"
一件外套突然披在肩上,陳奕恒聞到了淡淡的雪松氣息——是陳浚銘。他沒有轉(zhuǎn)身,只是感覺到對方站在自己身后半步的位置,體溫隔著衣料隱約傳來。
"左奇函去找楊博文了。"陳浚銘的聲音很低,"他讓我...陪著你。"
陳奕恒苦笑:"所以你們都知道了?就我一個人蒙在鼓里?"
身后沉默了片刻。江風(fēng)吹亂陳浚銘的頭發(fā),陰影中他的眼神晦暗不明。"我知道的不比左奇函多。"他向前一步,與陳奕恒并肩靠在欄桿上,"但我知道,如果張桂源再離開,我不會讓你一個人面對。"
這句話里的重量讓陳奕恒側(cè)目。暮色中,陳浚銘的輪廓比平時更加鋒利,不再是那個總是溫和笑著的男孩。他的目光落在陳奕恒臉上,專注得幾乎灼人。
路燈突然亮起,陳浚銘的側(cè)臉在光影中半明半暗。他摘下眼鏡,用衣角慢慢擦拭鏡片,這個動作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陌生又危險。
"這半個月..."他的聲音像淬了冰,"我每天都在想,如果當(dāng)初在深圳沒回來就好了。"
鏡片重新戴上時,那個總是笑瞇瞇的陳浚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眼神銳利的陌生人。他向前一步,將陳奕恒困在自己與欄桿之間。
"但現(xiàn)在我改主意了。"呼吸噴在陳奕恒耳畔,"他能給的,我都能給;他給不了的..."手指撫過陳奕恒的脖頸,"我也能給。"
江面上一艘游輪鳴笛而過,聲浪蓋過了陳奕恒急促的喘息。
遠(yuǎn)處傳來左奇函的呼喚,他拉著楊博文的手朝這邊跑來,嘴里還嘟囔著回去該如何詢問張桂源。陳浚銘退后一步,瞬間又恢復(fù)了平常的模樣,只有眼底還殘留著未熄滅的火光。
"回家吧。"他輕聲說,手指卻悄悄勾住了陳奕恒的小指,像之前他們約定的暗號——這是只屬于兩個人的秘密。
[有些傷口永遠(yuǎn)不會愈合,但正是這些裂痕,讓光有了照進(jìn)來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