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忠常與娜迪亞一樣前往了德國漢堡,但他剛下輪船,卻意外被工作人員收了黑錢,他們仗著趙忠常一副亞洲面孔,惡意刁難著他,哪怕他什么事也沒做錯,他不理解也不敢去追問,因為弱者沒有資格質疑。
他帶在身上的帝國馬克并不多,被強制交費后幾乎臨近身無分文的狀態(tài)了,更別說在港口租住一間旅店了。本來計劃在這里待個兩三天練習點口語就前往法國前線采訪。但眼下恐怕是不可能離開德國了,他失魂落魄的走在沿海的街上,身邊的一切仿佛都放慢了腳步。
天色也漸漸的暗淡了下去,臨近傍晚,又是9月的天,饑寒交迫。他在一家亮著暖光燈的咖啡店玻璃窗外駐足停留,視線中卻看見了一個陌生卻又熟悉的身影。他穿著黑色的皮夾克,一頭金色頭發(fā),戴著個墨鏡??±实纳碜耍瑑?yōu)雅的抿著熱氣騰騰的咖啡,一副幾乎日耳曼人的長相。
“?!”那個身影覺察到了一股視線,側頭看向窗外便一眼發(fā)現了打量著他的趙忠常。
在他確確實實確認是趙忠常后,他趕忙起身熱情接他入店。
“忠常,你怎么會突然出現在這里?”他摘下墨鏡,綠色的瞳孔好奇般的看著他。嘴里講著利索的德語。
“先生認識我?”趙忠常的腦海中卻始終記不起這個人是誰,只是感到很陌生卻又很熟悉。
“忠常,自從你和我在時代大廈分別后,你難道記不起我了嗎?”他饒有興致地說著。而趙忠常仿佛被一語點醒,“先生難道是……”。
正想說出口,卻被他打斷了話。
“稱呼我為‘赫斯’就行。”他說完,緊接著將杯中剩余的咖啡一飲而盡。
“布萊…嗯……赫斯先生?!壁w忠常剛想說些什么,卻將口中的話又吞了回去,他明白了對方此時的處境,貿然暴露他的真實身份對于他們都不利。
“忠常,你還沒回答我的第一個問題呢?!焙账拐f完,招來服務員又點了一杯咖啡,而他自己則是要了一杯黑啤。
“我來這里的目的嗎……嗯,總而言之,就是采訪而已?!壁w忠常說完也不忘對著服務員道謝。
“啊,原來如此。自從那次分別,我還以為你我不會再相遇了呢!”赫斯饒有興致,滔滔不停的說著,“上次是你幫了我,這份恩情我一直記在心里。但今天看你的樣子似乎遇到了些問題吧?”赫斯眼神擔憂地看著趙忠常。
趙忠常雖然有苦難言,但還是將經歷的事情的一五一十都講了出來,因為是傍晚時間,咖啡店內的人并不是很多,他倒也沒什么負擔。
赫斯剛想說話,卻也憋了回去。
他從上衣口袋里取出一沓帝國馬克遞到趙忠常面前。“聽著,你必須收下?!?/p>
“不不不!我不——”趙忠常剛想推脫,卻被赫斯一把抓緊了手腕。他將腦袋湊近了趙忠常身邊,用只有他們二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За коммунизм и мир во всем мире(為了共產主義與世界和平)”。
但那時的趙忠常對俄語不能說會,只能說猶如看天書一般。但他卻記下了這句話。
他不理解為什么赫斯要這樣跟他說,兩人明明都會英語,為什么不能用英文交流?這一切都太奇怪了些。
“你還記得,你一開始決心前往國外深造的目的嗎?”
赫斯說完,靜靜地看著趙忠常的反應。
而這句話,仿佛撥動了他內心的那根弦。一九三九年,華夏全面抗戰(zhàn)已經到了第二年,他祖國的軍隊們依然在頑強的抵抗日寇。明明自己很幸運,可以避開戰(zhàn)爭的陰云。可他卻執(zhí)意踏上了一條“不歸路”,進入了一團更大的戰(zhàn)爭迷霧之中。
“你想想你的同胞們,他們在等待的不過也是和平而已,你現在所在做的不也正是為了和平嗎?你難道就要這樣默默無聞的死在這里嗎?”
赫斯的話一語道醒夢中人,他吃驚地看著赫斯。
“但這錢我依舊不能收?!壁w忠常卻依舊態(tài)度堅硬地反駁到。
“答應我,等戰(zhàn)爭結束了再用這些錢請我吃頓飯就足夠了,你必須拿好了?!焙账罐D移話題說道。
但趙忠常卻依舊想不明白……他點了點數目,剛好四百馬克,在這里住一晚再吃點東西,過幾日等有了船便能坐回英國了。
“你那兒來的這么多現金?”趙忠??粗账箚柕?,“你不會……”。
“哎哎哎!別胡思亂想呀!”赫斯低聲制止了趙忠常接下來的話。
“我不希望聽見你說,你干了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趙忠常一臉嚴肅的看著赫斯。
“你是知道我的性子,我怎么可能干那些勾當呢?”
“究竟是怎么得來的?你給我講清楚”
“工資,軍官補貼”。赫斯說完,靜靜地看著趙忠常。
“軍,軍官?!你什么時候去——”趙忠常愣住了,而赫斯仿佛早已經猜到了他的反應,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赫斯從上衣的口袋中取出了一個黑色小本子,上面醒目的印著銀白色的帝國之鷹,他換了英文小聲的說道:“這是來自英國皇家空軍上級分配給我的臥底任務,我敢告訴你是因為我信任你,而不是因為你是我最親近的密友。我相信以你的品格是不會告密的,對吧?”
趙忠常仿佛被五雷轟頂般愣在了原地,他想不到曾經的摯友如今卻要面臨陰陽兩隔的未來。臥底的命運注定是艱難崎嶇的。
“你……這么相信我嗎?”趙忠常不可思議的看著他,“我還以為你會對我很膈應,畢竟你和我既不是同一個家族,也不是同一個人種……”
“但我們都是為了同一個目標”赫斯?jié)M臉嚴肅地看著他,“你知道的?!彼m然小聲的說著,但店內還是會有星星點點的德國人轉頭看著他,并不是在意他說話的內容,只是在意他為什么要這樣說話。
“可你的樣貌……你是個英格蘭人,怎么可能會有一副日耳曼人的樣貌?”趙忠常依舊疑惑的看著他。
“我整過容,鼻子,臉型……只要是不像日耳曼人的地方,我都整了一遍。直到把自己變成一副日耳曼人的樣子。”趙忠常不可思議的看著他,沒想到因為一項任務他會如此拼命。但也確實,一開始見到他只感到熟悉,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害!聊跑題了?!焙账剐τ目粗w忠常,正打算繼續(xù)聊下去,可余光看向窗外,卻見天已經黑了下去。
“忠常,天黑了,趕緊去訂一間酒店吧?!焙账箛诟赖?。
“明白,多謝先生的叮囑。祝我們后會有期”趙忠常說完正準備離開,卻被赫斯按住了肩膀?!爸页#杏浟?!”。
“明白!”趙忠常說完便離開了,在走出店內的時候,他依依不舍的轉頭看向了赫斯。他明白,這句后會有期,很可能會是后會無期了。
娜迪亞比趙忠常提早了三四個月抵達了德國,她在德國漢堡暫居了兩個月左右。但眼下,她正連夜乘坐的火車從漢堡趕往柏林,因為一個重要的頭目與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