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間的門軸發(fā)出生澀的吱呀聲,蘇晚晴閃身進入時,白大褂下擺蹭到了門框上的鐵銹。走廊的燈光被門縫擠壓成一條細線,最終消失。她沒開燈,手指摸到墻上的開關(guān)時觸到一層薄灰。
不銹鋼冷柜在月光下泛著青灰色,排列得像停尸間的琴鍵。她的膠底鞋踩在地面凝結(jié)的水汽上,每一步都留下轉(zhuǎn)瞬即逝的腳印。第三排第七格——值班表上林月華的名字旁邊用鉛筆標注著這個數(shù)字。
冷柜把手涼得刺骨。蘇晚晴從口袋里摸出手術(shù)刀,刀片撬開鎖扣時在金屬表面刮出細小的碎屑。骨灰盒外包著的綢布已經(jīng)泛黃,邊緣處有被蟲蛀的痕跡。她捏住布料接縫處,突然想起前世婆婆裝頂針的荷包也是這種湖藍色。
"嘶啦——"
綢布撕裂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刺耳。骨灰盒露出的剎那,某處水管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蘇晚晴的指尖停在盒蓋的銅鎖上,鎖眼周圍有新鮮的劃痕,像是最近被人撬過。
手術(shù)刀精準插進鎖眼,轉(zhuǎn)動時碰到個硬物。盒蓋彈開的瞬間,骨灰的粉塵在月光下?lián)P起細小的漩渦。她屏住呼吸,看見埋在骨灰里的銀頂針正閃著幽光——和前世婆婆臨終前塞給她的一模一樣。
"不可能......"
頂針內(nèi)側(cè)的波浪紋在她拇指腹上留下凹凸的觸感。太平間突然陷入漆黑,備用電源啟動的嗡嗡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蘇晚晴猛地攥緊頂針,金屬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黑暗中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誰?"她條件反射地把頂針塞進白大褂口袋,手術(shù)刀橫在胸前。
手電筒的光柱晃過來,照亮值班護士慘白的臉。"蘇醫(yī)生?您怎么......"護士的視線落在敞開的冷柜上,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檔案室剛打電話說停電檢修......"
蘇晚晴的左腳不動聲色地踢上冷柜門。"李教授的遺物清單需要核對。"她的聲音平穩(wěn)得不像自己發(fā)出的,"死亡證明簽字了嗎?"
護士的手電筒突然劇烈晃動。光斑掃過蘇晚晴左臉時,小姑娘倒吸一口冷氣:"您的眼睛......"
骨灰盒內(nèi)壁突然泛起熒光。蘇晚晴轉(zhuǎn)頭看見一行正在消退的字跡:"月華吾妹,頂針里的東西別給志遠"。字跡末尾有個指紋,在熒光下呈現(xiàn)詭異的紫紅色。
"是血......"護士后退時撞到身后的推車,器械嘩啦散了一地,"電視里那個焦尸......她眼睛下面也有......"
蘇晚晴摸到自己左眼下方的濕潤。借著熒光,她看清指尖沾的不是淚——是血。血珠正順著她前世從沒有的淚痣滑下來,和骨灰盒里那個指紋的顏色分毫不差。
"你認錯人了。"蘇晚晴向前一步,護士踉蹌著后退。熒光字跡正在迅速褪色,最后只剩下那個指紋浮在空中,像枚血色的印章。
護士突然指向她身后:"盒子!盒子在動!"
骨灰盒的銅鎖自己咔嗒合上了。蘇晚晴轉(zhuǎn)身時,頂針突然在她口袋里發(fā)燙。她掏出來一看,金屬表面正浮現(xiàn)出細小的全息影像——二十歲的陳志遠抱著兩個襁褓,站在掛著"向陽街道辦"牌子的平房前。
"雙胞胎......"影像里的陳志遠嘴唇蠕動著,聲音卻從蘇晚晴口袋里傳出,"留一個,送走一個......"
護士尖叫著跑了出去。蘇晚晴死死盯著頂針,影像切換成陳志遠蒼老的臉,他正在燒一頁紙,殘片上"出生證明"四個字在火焰里卷曲。最后定格的畫面里,年輕的他拿著頂針,把它按進某個嬰兒的腳踝。
"啪!"
頂針突然裂成兩半。一小截金屬管從里面滾出來,掉在蘇晚晴掌心。她捏住兩端一擰,管身分開露出張泛黃的紙條——嬰兒腳環(huán),上面印著模糊的血跡和"RH陰性AB型"。
太平間的燈突然全亮了。蘇晚晴瞇起眼睛,看見驗血報告單從自己顫抖的指間飄落。紙上的血型檢測結(jié)果和她前世難產(chǎn)時的病歷完全吻合,而簽名欄里赫然是林月華的名字。
墻角監(jiān)視器的紅燈閃了閃。蘇晚晴抬頭時,在黑色屏幕上看見自己的倒影——左眼的淚痣正在滲血,而右臉輪廓不知何時變成了林月華的模樣。
太平間的燈光在閃爍中徹底熄滅,只剩下蘇晚晴急促的呼吸聲回蕩在冰冷的空氣中。她盯著黑色屏幕上自己扭曲的倒影,右臉輪廓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林月華的模樣,左眼的血淚仍在不斷滑落。
"這不可能......"她伸手觸碰自己的臉頰,指尖傳來的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觸感——左邊是熟悉的皮膚紋理,右邊卻如同摸到了蠟像般僵硬光滑。
遠處傳來金屬柜門被撞擊的悶響,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里面掙扎。蘇晚晴猛地轉(zhuǎn)身,手術(shù)刀在黑暗中劃出一道銀光。骨灰盒不知何時已經(jīng)滑落到地面,盒蓋大開,里面的骨灰正詭異地蠕動著,形成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
"月華......姐?"這個稱呼不受控制地從她喉嚨里擠出,帶著某種肌肉記憶般的熟稔。骨灰人形突然靜止,隨即如沙塔般坍塌,卻在落地的瞬間化作無數(shù)細小的光點,在空中拼湊出一行地址:北大檔案館地下二層B區(qū)1977號柜。
口袋里的半截頂針突然發(fā)燙,燙得她大腿皮膚一陣刺痛。蘇晚晴掏出金屬管,發(fā)現(xiàn)里面的紙條已經(jīng)自燃成灰,只剩下嬰兒腳環(huán)上那個血跡斑斑的"RH陰性AB型"依然清晰可見。
太平間的大門突然被狂風吹開,值班護士的尖叫從走廊盡頭傳來,緊接著是一連串慌亂的腳步聲和重物倒地的巨響。蘇晚晴沖出門外,看見護士癱坐在地上,手電筒的光柱直直照向天花板,映出一個正在融化的人形陰影。
"它...它從通風口爬出來的......"護士的牙齒不停打顫,指甲深深掐進自己的手臂,"和電視里那個焦尸...一模一樣......"
蘇晚晴順著光柱望去,天花板的陰影已經(jīng)消失,但通風管道的鐵柵欄卻詭異地扭曲著,像是被高溫灼燒過。她彎腰扶起護士時,對方突然死死抓住她的衣領(lǐng):"你的臉!你的臉在變回來!"
走廊的應(yīng)急燈突然亮起,蘇晚晴在護士驚恐的瞳孔里看見自己的倒影——右臉正在恢復原狀,但左眼的血淚卻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藍光。她摸向自己的口袋,那半截頂針不知何時已經(jīng)重新合為一體,內(nèi)側(cè)的波浪紋變成了清晰的指紋圖案。
"1977年......"護士突然喃喃自語,眼神渙散,"檔案室大火...燒死了三個管理員...其中一個就叫林......"
刺耳的消防警報驟然響起,太平間所有冷柜同時彈開,濃重的腐臭味瞬間充滿整個走廊。蘇晚晴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一段陌生的記憶碎片突然涌入腦海:年輕時的陳志遠抱著兩個嬰兒站在火場外,其中一個孩子的腳踝上,銀頂針正閃著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