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的門軸發(fā)出銹蝕的呻吟。蘇晚晴的左手死死抵住門框，右手卻不受控制地摸向墻上的開關。啪嗒一聲，慘白的燈光下，冷柜表面的冰晶折射出蛛網(wǎng)狀光斑。

她的右眼突然刺痛，視野里冷柜變成了紡織廠女澡堂的鐵皮柜。左眼還能看清解剖室，但右眼看到的全是1977年——瓷磚縫隙里滲出的血水正組成310823這串數(shù)字。

"別想控制我。"蘇晚晴的牙齒咬破了下唇，血腥味在舌尖炸開。她左手抓住右手腕，指甲陷進皮膚，硬是把已經(jīng)按在密碼盤上的右手拽回來。兩股力量在皮下較勁，小臂肌肉扭曲成詭異的螺旋狀。

冷柜第三層結著厚厚的血霜。蘇晚晴的左眼看到指紋鎖顯示1977年8月15日的開啟記錄，右眼卻看見林月華年輕時的背影正往鐵皮柜里塞什么東西。她踉蹌著撲到冷柜前，手術刀從口袋里滑出來，在金屬表面刮出刺耳的聲響。

輸入密碼時，右手食指突然痙攣般抽搐。310823——最后一個數(shù)字剛按完，冷柜縫隙里突然涌出暗紅色的液體。不是血，是摻了防凍劑的保存液，帶著福爾馬林和某種腐爛花香的混合氣味。

冷柜門彈開的瞬間，寒氣糊了蘇晚晴滿臉。她的右眼完全失明了，左眼卻看見兩具嬰兒標本浸泡在淡藍色液體里。臍帶沒有剪斷，像DNA雙螺旋般互相纏繞，在玻璃罐里緩慢蠕動。

"這是......"她的喉嚨被無形的手掐住。右手突然抓住手術刀，刀尖抵住自己頸動脈。左手指關節(jié)發(fā)白地扣住右手腕，刀尖在皮膚上劃出細小的血痕。

玻璃罐突然發(fā)出"咕咚"聲。兩個嬰兒同時睜開眼睛——左邊那個瞳孔里映著紡織廠女工宿舍，右邊那個映著醫(yī)學院解剖臺。蘇晚晴的胃部劇烈收縮，嘔吐物濺在冷柜上，酸腐味混著保存液的甜腥在空氣中發(fā)酵。

罐底沉著張泛黃的照片。血水正在融化它，漸漸顯露出穿白大褂的李教授站在中間，左邊是年輕時的林月華抱著嬰兒，右邊......蘇晚晴的呼吸停滯了——右邊是穿著婚紗的自己，懷里同樣抱著嬰兒。

"不可能......"她的聲音被解剖室突然響起的排風扇絞碎。右半邊身體突然失去知覺，左手卻像被什么牽引著，伸向罐子里浮起的臍帶。指尖碰到液體的剎那，整條手臂如遭電擊，1977年紡織廠女澡堂的蒸汽撲面而來。

瓷磚上凝結的水珠正組成310823。年輕時的林月華背對著她，正用指甲在鐵皮柜內側刻字。蘇晚晴想喊，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變成了林月華的："李教授說這樣就能永遠在一起......"

解剖室的燈光突然頻閃。冷柜最底層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撞擊金屬內壁。蘇晚晴的左眼恢復正常視力，看見自己右手正用手術刀在墻上刻字。刀尖刮下的墻灰里混著干涸的血屑，組成"下一個是陳雪"五個字。

排風系統(tǒng)突然停止運轉。死寂中，冷柜底層傳來微弱但規(guī)律的聲音——是心跳監(jiān)護儀的電子音。蘇晚晴的右手垂落下來，手術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她的左眼看見自己吐出的白氣在低溫中凝成霜花，右眼卻看見林月華在女澡堂的蒸汽里轉身，嘴唇開合說著什么。

解剖室的門突然被風吹開。月光穿過百葉窗，在地上投下監(jiān)獄欄桿般的陰影。蘇晚晴彎腰撿手術刀時，發(fā)現(xiàn)冷柜底部滲出的液體正自動流向門口，在月光下勾勒出醫(yī)學院的平面圖——箭頭直指三樓的基因實驗室。

她的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掏出來時，屏幕自動跳轉到相冊里一張被加密的照片：陳雪七歲生日那天，后頸隱約露出個暗紅色的"8"字胎記。照片角落的日歷顯示日期——3月10日。

冷柜里的臍帶突然繃直，像指針般指向凌晨三點十五分。蘇晚晴的右耳響起紡織廠下夜班的鈴聲，左耳聽見解剖室門外傳來膠鞋摩擦地面的聲響。噠、噠噠——是三指并攏的叩擊聲，和槐樹下一模一樣。

她的右手突然抓住左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在劇痛帶來的清醒中，蘇晚晴看見墻上自己剛刻的字正在融化，血水順著磚縫流到腳邊，組成新的數(shù)字：8310823。

手術刀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蘇晚晴的指尖剛觸到刀柄，解剖室突然響起嬰兒啼哭。那聲音不是來自冷柜，而是從她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像被掐住脖子的貓崽，又像1977年紡織廠女工宿舍的漏水管。

她的右膝突然跪地，左腿卻像提線木偶般僵硬抬起。兩股力量撕扯著骨盆，髖關節(jié)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手機屏幕自動亮起，陳雪的照片被放大到模糊，后頸的"8"字胎記正在滲血。

"你休想......"蘇晚晴的左手抓住冷柜邊緣，金屬棱角割破掌心。鮮血順著柜門滑落，在月光下形成細小的紅色冰凌。右眼突然恢復視力，瞳孔里倒映著林月華正在女澡堂鐵皮柜前梳頭的背影——那木梳齒縫里纏著幾根白發(fā)，分明是今早從她頭上掉落的。

冷柜底層的心跳聲突然加速。電子音每響一次，蘇晚晴的右手就往自己咽喉靠近一寸。左手死死扳著腕骨，指甲在動脈處犁出五道血痕。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嘔吐物在瓷磚上形成了醫(yī)學院平面圖，而血冰凌正指向基因實驗室的通風管道。

排風扇毫無預兆地啟動，將她的馬尾辮卷進濾網(wǎng)。發(fā)絲被絞斷的脆響中，右耳聽見林月華在說"通風管直通培養(yǎng)室"，左耳卻聽到李教授在學術報告會上說"記憶移植需要載體"。

手術刀突然自己立了起來。刀尖在月光與燈光的交界處顫動，在地面投下兩道影子——一道是現(xiàn)在的蘇晚晴，另一道是穿的確良襯衫的林月華。當兩道影子重疊時，刀柄突然燙得像剛消過毒。

"培養(yǎng)室......"蘇晚晴的牙齒打戰(zhàn)聲在解剖室形成詭異的回聲。她的右手終于掙脫控制，抓起手術刀扎向自己的左臂——卻在最后一秒偏轉方向，刀尖挑開了冷柜底層的暗格。

一個玻璃培養(yǎng)皿滾出來，里面漂浮著兩片腦組織標本。福爾馬林液面上浮著油膜，組成陳雪小學作業(yè)本上的字跡："媽媽為什么不要我？"

解剖鏡突然自動調焦，將培養(yǎng)皿放大四十倍。蘇晚晴看見腦組織切片上的溝回里，密密麻麻刻著310823。她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那些數(shù)字正順著視神經(jīng)往大腦皮層鉆。

培養(yǎng)皿底部貼著泛黃的標簽，李教授的筆跡寫著："雙胞胎記憶載體實驗，1977.8.23"。字跡在接觸到血冰凌的瞬間溶解，重組為陳雪的病歷號。

冷柜門突然重重關上，震落墻皮露出后面的老式電話線。蘇晚晴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扯斷電線，銅絲在她指間自動編織成DNA螺旋。左眼看見銅絲在流血，右眼看見林月華正用同樣的手法編織毛線襪——那是她去年送給陳雪的生日禮物。

排風口傳來紙張翻動的沙沙聲。一張1977年的《醫(yī)學前沿》復印件飄下來，李教授的論文摘要被紅筆圈出："記憶移植的成功率與載體相似度呈正相關"。邊緣處有行小字批注，墨跡還沒干透："月華，我們的女兒會是完美載體"。

蘇晚晴的嘔吐物突然沸騰，氣泡炸開時浮現(xiàn)出陳雪七歲發(fā)燒那天的場景——體溫計顯示40.8度，床頭柜擺著李教授留下的鎮(zhèn)靜劑。她的左臂浮現(xiàn)出注射后的淤青，位置與培養(yǎng)皿里腦組織的穿刺傷完全一致。

手術刀當啷落地。蘇晚晴的雙手突然同時失去控制，像提線木偶般擺出懷抱嬰兒的姿勢。月光穿過她的臂彎，在地上投下的影子卻是林月華在紡織廠托兒所接孩子的造型。

解剖室的門軸再次呻吟，這次帶著槐樹下的三指叩擊節(jié)奏。蘇晚晴的右腳自發(fā)走向聲源，左腳卻釘在原地。撕裂感從胯骨蔓延到太陽穴時，她突然聽清排風扇的噪音里藏著句話："雪兒在培養(yǎng)室等媽媽"。

最后一塊墻皮剝落，露出后面用血畫的箭頭，直指通風管道。箭頭末端滲出的液體不是血，是陳雪去年打翻的草莓果醬——那天的日歷顯示3月10日，果醬瓶標簽上的保質期截止到8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