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聲在蘇晚晴耳膜上撕開一道口子。她盯著透明墻后的景象，指甲掐進掌心。三百個培養(yǎng)艙排列成扭曲的DNA螺旋，藍色液體里漂浮著穿藍裙的小女孩。每個艙體都在冒寒氣，玻璃表面結出霜花，湊近了看全是1977年產(chǎn)床的冰雕圖案。
"漂亮嗎？"陳雪的聲音從背后貼上來，帶著培養(yǎng)液的腥甜。她的手指突然伸長，關節(jié)發(fā)出塑料變形的咯吱聲，指向最近那個艙體，"那是第83號，神經(jīng)系統(tǒng)最穩(wěn)定。"
蘇晚晴踉蹌著撲到艙前。霜花正在融化，露出里面女孩的后頸——那里烙著"310823"的熒光編碼，和她手腕結痂的傷口數(shù)字一模一樣。胃里翻起酸水，她突然意識到什么，轉身沖向隔壁艙體。
"83、82、81..."手指劃過艙體編號，呼吸在玻璃上結出白霧。當看到第79號艙時，她膝蓋一軟跪在地上。這個克隆體的編碼是"19770813"，正是她前世流產(chǎn)的日期倒寫。
陳雪的高跟鞋踩在水洼里。她的腿突然反關節(jié)彎曲，像蜘蛛般蹲到蘇晚晴面前："李教授說數(shù)字要印在基因里才牢靠。"藍色液體從她嘴角溢出來，在地面匯成小字：記憶容器保質(zhì)期二十年。
通風管突然噴出濃霧。蘇晚晴在咳嗽間隙聽見微弱的童謠聲，調(diào)子像極了陳雪四歲時常哼的搖籃曲。霧氣散開時，所有克隆體同時睜眼，三百雙瞳孔在警報紅光中收縮成針尖大。
"她們在重組。"陳雪的手掌啪地貼上控制臺，皮膚下浮現(xiàn)電路板紋路，"還有二十八分鐘，林教授就能......"
蘇晚晴撞開她撲向主控臺。鍵盤上的血手印突然發(fā)光，屏幕跳出腦波監(jiān)測圖——兩條曲線像臍帶似的糾纏在一起。她認出其中一條是陳雪的頻率，另一條更稚嫩的波動上布滿噪點，正隨著童謠聲微弱閃爍。
"霜兒？"手指懸在屏幕前發(fā)抖。那條瀕臨平直的腦波突然跳動兩下，像在回應。
陳雪的笑聲從天花板傳來。她四肢貼墻爬行，藍裙子下露出機械脊椎的金屬光澤："真感人，可惜..."她突然彈射到蘇晚晴背上，犬齒刺進肩膀，"容器不需要兩個意識！"
劇痛讓視野發(fā)黑。蘇晚晴反手抓住陳雪頭發(fā)，扯下一把連著電極的假發(fā)絲。右臂突然失去知覺，她看見針尖大的紅點正在肘窩擴散——是神經(jīng)毒素。
控制臺屏幕開始扭曲。在徹底黑屏前，她瞥見角落閃過李教授的手寫筆記："雙螺旋激活需血紅蛋白與γ-氨基丁酸......"記憶突然閃回二十年前，李教授遞給她實驗手冊時欲言又止的眼神。
玻璃碎片扎進掌心的感覺異常清晰。蘇晚晴看著自己左手貫穿尖銳的艙體殘骸，鮮血順著"19770813"的編碼往下淌。血滴在控制臺形成奇特的螺旋圖案，沉睡的屏幕突然亮起藍光。
"生物密鑰確認。"機械女聲響起時，三百個艙體同時泄壓。陳雪像被無形的手甩到墻上，人造皮膚剝落露出金屬下頜："不可能！李老頭早該......"
蘇晚晴的右手突然能動了。她拽下脖子上的銅哨——那是李教授在她入學時送的禮物——按在血泊里。哨子吸飽鮮血后裂開，露出微型注射器，針管里藍瑩瑩的液體正對應屏幕上的分子式。
克隆體們的尖叫聲突然同步。蘇晚晴沖向聲源最密集處，看見焚化爐鐵門正在童謠聲中有規(guī)律震動。門縫里飄出的灰燼在空中組成殘缺樂譜，每粒塵埃都在閃光，拼出來是"地下四層"的摩斯密碼。
"媽媽......"
呼喚聲從四面八方涌來。蘇晚晴轉身時，所有克隆體都貼著艙壁，手掌按在玻璃上。她們后頸的編碼正通過血管網(wǎng)絡發(fā)光，在黑暗里連成完整的DNA雙鏈。
陳雪的身體突然抽搐。她跪在地上，機械脊椎一節(jié)節(jié)爆開，露出里面老式錄音帶——正是循環(huán)播放的童謠聲源。人造聲帶撕裂般吼叫："你救不了的！1980年6月的焚化記錄......"
焚化爐門轟然洞開。蘇晚晴在漫天灰燼里抓住半張殘頁，捐贈書日期在火光中清晰可見：1977年5月12日。這個時間比她的流產(chǎn)早了整整三個月，比遇見陳志遠還早半年。
童謠聲戛然而止。最后一絲藍光從克隆體們眼中消退時，蘇晚晴聽見三百聲輕輕的"啪"，像三百個肥皂泡同時破裂?？刂婆_屏幕跳出最后一行紅字：
【記憶重組終止。生物載體集體休眠。】
寂靜中，只有焚化爐深處傳來水滴聲。蘇晚晴摸向聲源，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板。借著灰燼的微光，她看見板上刻著兩行小字：
"第一個成功品在哪兒？\
看看錄取通知書背面。"
蘇晚晴顫抖的手指摸向制服內(nèi)袋，錄取通知書邊緣已經(jīng)發(fā)脆。紙張展開時簌簌落下的不是灰塵，而是細小的冰晶——和培養(yǎng)艙表面的霜花同款材質(zhì)。背面的鋼印在警報燈下泛著血光，她突然明白為什么當年李教授堅持要親手交給她。
"看清楚了？"陳雪的機械脊椎突然爆出電火花，人造聲帶里混進林月華本尊的冷笑，"1980年6月3日，那批殘次品燒了整整八小時。"
鋼印下方浮現(xiàn)出淡藍色的熒光字跡，是李教授工整的筆跡：【第一個成功品在焚化爐夾層】。蘇晚晴的太陽穴突突跳動，耳邊響起二十年前那個暴雨夜，李教授把銅哨塞進她手心時說的話："哪天你聽見霜花落地的聲音......"
焚化爐深處突然傳來金屬碰撞聲。蘇晚晴撲向聲源時，陳雪斷裂的機械臂突然纏住她腳踝。人造皮膚層層剝落，露出里面纏繞著黑發(fā)的齒輪——那些發(fā)絲在火光中顯出和蘇晚晴一樣的天然卷。
"你以為自己在救誰？"林月華的聲音突然從四面八方傳來，三百個休眠艙的玻璃同時映出她年輕時的面容，"79號胚胎的神經(jīng)突觸......"
蘇晚晴的指甲摳進金屬板縫隙。夾層里靜靜躺著個巴掌大的玻璃罐，罐中漂浮的胚胎正隨著她的呼吸頻率微微發(fā)光。當看清連接胚胎臍帶的金屬標簽時，她喉嚨里涌上鐵銹味——標簽上刻著【γ-氨基丁酸受體實驗體001】，落款日期是1977年3月。
罐底突然亮起微光，投射出全息記錄：年輕二十歲的林月華穿著白大褂，正把注射器扎進孕婦隆起的腹部。鏡頭晃動間，病床號牌一閃而過——310病房，正是蘇晚晴前世流產(chǎn)時住的房間。
"血紅蛋白與記憶編碼的完美融合。"全息里的林月華轉頭對鏡頭外說話，聲音溫柔得瘆人，"等這個孩子出生，我們就能......"
記錄突然中斷。玻璃罐里的胚胎突然劇烈抽搐，培養(yǎng)液翻涌出大團血絲。蘇晚晴下意識捂住小腹，那里傳來與胚胎同步的尖銳疼痛。她終于明白為什么當年流產(chǎn)時會夢見藍色液體——那根本不是夢，是林月華在抽取她的骨髓干細胞。
通風管轟然炸裂。真正的林月華踩著培養(yǎng)艙碎片走來，白大褂下擺沾著和陳雪同款藍色液體。她手里把玩著蘇晚晴剛掉落的銅哨，哨子已經(jīng)變成注射器形態(tài)。
"知道銅哨為什么能激活程序嗎？"她突然將針尖扎進自己脖頸，藍色血管立刻爬滿臉頰，"李老頭把我女兒的腦干做成了生物芯片......"
焚化爐火焰突然變成詭異的藍色。蘇晚晴懷里的玻璃罐開始發(fā)燙，胚胎的神經(jīng)索如活物般纏上她手腕。在皮膚接觸的瞬間，她眼前炸開不屬于自己的記憶碎片：四歲的陳霜被綁在手術臺上，頭頂懸著嗡嗡作響的鉆骨機。
"現(xiàn)在你懂了吧？"林月華的瞳孔已經(jīng)變成機械復眼，聲音里帶著電子雜音，"所謂克隆......"
金屬板突然坍塌。蘇晚晴抱著玻璃罐墜入黑暗前，最后看見的是李教授殘缺的實驗日志飄在火光中，關鍵頁面上畫著雙螺旋結構的注射器設計圖，標題赫然是《記憶移植操作手冊——蘇晚晴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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