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花還瓶

冰冷的電子提示音如同喪鐘，在死寂的安全屋內(nèi)回蕩：“**威脅評估：中（黃色，基于目標狀態(tài)及歷史行為矛盾性）。是否啟動防御協(xié)議？**”

屏幕上，老陳癱倒在冰冷骯臟的地面，身下的暗紅色污跡如同活物般不斷蔓延。他低垂著頭，一動不動，只有監(jiān)控畫面中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胸口起伏，證明他尚未徹底死去。那慘白的臉，痛苦扭曲的眉眼，與記憶中那個沉默可靠的身影重疊，又因“信天翁”的代號和文件中冰冷的描述而變得面目全非。

啟動防御協(xié)議？那意味著什么？高壓電流？毒氣？還是其他更致命的東西？對一個已經(jīng)重傷瀕死的人……

林晚的手指懸在冰冷的操作面板上方，劇烈地顫抖著，指尖距離那個標注著“防御協(xié)議”的虛擬按鈕只有毫厘之遙。巨大的矛盾如同兩只無形的手，狠狠撕扯著她的靈魂。

信任？文件里白紙黑字寫著他是“渡鴉”的外圍節(jié)點“信天翁”！他接收資金，執(zhí)行任務！陸沉的遇襲，他就在現(xiàn)場！他最后出現(xiàn)在安全屋外圍的信號……這一切都指向背叛！

不信任？可他拼死將U盤交給她！他在醫(yī)院洗手間為她擋下了殺手的致命一刀！他中槍前那聲絕望的嘶吼和“不要相信我”的警告……以及此刻屏幕上，他那瀕死的、毫無威脅的慘狀……

“不要相信我……”他嘶啞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回響。

為什么？為什么要說這句話？是在懺悔？還是在預警？

“警告：目標生命體征持續(xù)下降，瀕危閾值臨界。預計生存時間：小于15分鐘（基于失血速度及環(huán)境溫度模型）?！北涞南到y(tǒng)提示音再次響起，精確地宣告著死亡的倒計時。

15分鐘！林晚的心臟被狠狠揪緊！啟動防御，等于親手送他去死！不啟動……如果這是陷阱呢？如果他是在演戲，一旦進入安全屋就會……

她猛地閉上眼，陸沉蒼白昏迷的臉、老陳遞過U盤時翻涌的眼神、殺手冰冷的匕首、醫(yī)院刺耳的警報聲、摩托車后座上呼嘯的風……無數(shù)畫面在腦海中瘋狂閃回、碰撞！

“啊——?。?！”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充滿痛苦和掙扎的低吼從她喉嚨里迸發(fā)出來！她猛地睜開眼，眼中布滿了血絲！

不！她不能就這樣看著他死！就算他是“信天翁”，就算他有罪，她也要親耳聽到他的解釋！陸沉的線索、U盤的內(nèi)容、這一切的真相……老陳可能是唯一還活著的、知道部分答案的人！

她不能成為那個按下死亡按鈕的人！

林晚的手指猛地從“防御協(xié)議”按鈕上移開，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狠狠點向了操作臺上另一個區(qū)域——安全門的控制面板！

“識別到入口操作指令。確認開啟安全門？警告：此操作將暴露安全屋位置，存在極高風險！”系統(tǒng)發(fā)出尖銳的警報。

林晚確認，立刻開啟

林晚的聲音嘶啞而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指令確認。安全協(xié)議降級。門禁開啟中……”

一陣低沉的機械運轉聲響起。那扇厚重無比、隔絕生死的金屬安全門，無聲地向內(nèi)滑開了一道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縫隙！

外面陰冷潮濕、帶著垃圾腐敗氣息的空氣瞬間涌入，沖淡了安全屋內(nèi)冰冷的金屬味道。同時涌入的，還有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林晚沒有猶豫！她強忍著右腳踝鉆心的劇痛，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踉蹌著撲向門口！她不能完全打開門，只能側身擠了出去！

安全屋外，后巷的黑暗和冰冷瞬間包裹了她。借著安全屋內(nèi)透出的微弱幽藍光線，她看到了蜷縮在墻角陰影里的老陳。

他比監(jiān)控里看起來更糟。臉色灰敗，嘴唇青紫，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那件深色夾克被血浸透了大半，緊緊貼在小腹的位置，鮮血還在不斷地、緩慢地向外滲出，在他身下匯聚成一灘粘稠的暗紅。

林晚老陳 老陳

林晚撲到他身邊，聲音顫抖地呼喚著，不敢輕易觸碰他。

老陳的身體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他費力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沉重的眼皮。渙散的目光在黑暗中艱難地聚焦，當看清是林晚時，那雙深陷的眼窩里，瞬間爆發(fā)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光芒——有瀕死的痛苦，有深切的愧疚，有無法言說的焦急，甚至……還有一絲看到她的、難以理解的釋然？

陳立峰林……晚

他的聲音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撕裂的肺葉里擠出來的，帶著濃重的血腥氣。

陳立峰你……沒走……好……好

林晚別說話！堅持??！我?guī)氵M去

林晚急切地說著，試圖架起他的胳膊。但他沉重的身體和腹部的致命傷讓她根本無從下手。

陳立峰不 不行

老陳猛地搖頭，這個微小的動作似乎耗盡了他最后的力氣，引發(fā)一陣劇烈的咳嗽，嘴角溢出更多的血沫。

陳立峰里面有……有

他的眼神陡然變得無比銳利和焦急，死死盯著安全屋那道敞開的縫隙，仿佛里面藏著比死亡更可怕的東西！

林晚有什么？老陳！里面有什么

林晚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陷阱？！她中計了？！

陳立峰追蹤……蹤源

老陳用盡全身力氣，斷斷續(xù)續(xù)地吐出幾個字，眼神充滿了絕望的警示。

陳立峰快……關門……別管我……跑

追蹤源？！安全屋里有追蹤源？！

林晚如遭雷擊！她猛地回頭看向那道散發(fā)著幽藍光芒的門縫！陸沉準備的安全屋……里面被植入了追蹤裝置？！這怎么可能？！是誰干的？！

就在她驚駭欲絕的瞬間——

“嗡——?。?！”

安全屋內(nèi)，那面占據(jù)整面墻的巨大屏幕，毫無征兆地、猛地亮起刺眼的白光！

屏幕上不再是冰冷的文字或監(jiān)控畫面，而是瘋狂滾動著無數(shù)行血紅色的、不斷跳躍放大的警告代碼！刺耳的、如同防空警報般的尖嘯聲從安全屋內(nèi)猛然爆發(fā)出來，瞬間撕裂了后巷的死寂！

**“警告！警告！最高級別入侵警報！追蹤信標已被遠程強制激活！坐標暴露！坐標暴露！”**

**“防御協(xié)議強制上線！倒計時啟動：10…9…”**

倒計時的血紅數(shù)字在刺目的白光背景上瘋狂跳動！

林晚渾身的血液瞬間凍結！陷阱！果然是陷阱！老陳拼死警告是真的！安全屋本身就是個誘餌！一個被“渡鴉”監(jiān)控著的死亡陷阱！她開門救人的舉動，徹底激活了里面的追蹤信標！

陳立峰跑……快跑

老陳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猛地推了她一把，眼神里是徹底的絕望和懇求。

林晚不

林晚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她不能把他留在這里等死！防御協(xié)議一旦啟動，門口這片區(qū)域絕對是死亡地帶！

求生的本能和巨大的憤怒壓倒了恐懼！她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在刺耳的警報倒計時（8…7…）聲中，她猛地俯身，用盡全身力氣，雙手死死抓住老陳腋下的衣服，不顧一切地拖著他沉重的身體，朝著遠離安全屋門的方向、后巷更深沉的黑暗處拼命挪動！

每一步都伴隨著腳踝撕裂般的劇痛和老陳壓抑的痛苦呻吟！粗糙的地面摩擦著他的傷口，留下更長的血痕！

“6…5…”

倒計時如同死神的腳步！

林晚爆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將老陳猛地拖進一堆巨大的、散發(fā)著惡臭的黑色垃圾袋后面！她自己也撲倒在地，用身體死死壓住老陳，盡可能地將兩人縮進垃圾堆的陰影深處！

“4…3…2…1…0！”

倒計時歸零！

“滋啦——?。?！”

一道刺眼欲盲的慘白色電弧，如同狂暴的雷蛇，從安全屋敞開的門縫中猛然激射而出！瞬間擊打在門外的空地上！

“轟??！”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爆響和刺鼻的臭氧味，水泥地面被炸開一個焦黑的小坑，碎石四濺！緊接著，一股濃烈的、帶著甜膩杏仁味的淡黃色氣體，如同死亡的吐息，從門縫中洶涌噴出，迅速彌漫開來！

毒氣！

林晚死死捂住自己和老陳的口鼻，將臉深深埋進散發(fā)著腐臭的垃圾袋里！她能感覺到那股致命的甜膩氣味正在逼近！皮膚接觸到飄散過來的微量氣體，傳來一陣針扎似的刺痛！

安全屋厚重的金屬門在她眼前猛地、徹底關閉！發(fā)出沉悶的巨響！將里面刺耳的警報、閃爍的紅光以及致命的毒氣徹底封死！但那扇門，以及門外地面上那個焦黑的坑洞，卻如同地獄的入口，昭示著剛才的兇險！

毒氣在巷子里彌漫擴散，雖然濃度在快速降低，但那股令人窒息的甜膩感和皮膚上的刺痛感依舊清晰！

林晚劇烈地咳嗽著，眼淚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她掙扎著抬起頭，看向被自己護在身下的老陳。

他的眼睛半睜著，眼神已經(jīng)徹底渙散，失去了最后的光彩。剛才拖拽和毒氣的刺激，似乎耗盡了他最后一點生命力。他沾滿血污的手，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似乎想抓住什么。

林晚老陳堅持住 我們

林晚的聲音哽咽了。

老陳的嘴唇極其微弱地翕動著，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他的目光艱難地聚焦在林晚臉上，那里面沒有了痛苦，沒有了焦急，只剩下一種深沉的、無法言說的悲傷和解脫。他用盡最后的力氣，極其輕微地……搖了搖頭。

然后，那只沾滿鮮血的手，無力地垂落下去。

他眼中的最后一點光芒，徹底熄滅了。

林晚老陳 老陳

林晚顫抖著伸出手，探向他的頸動脈。一片死寂。

他死了。死在她試圖救他的過程中，死在這個骯臟的后巷里，死在安全屋致命的防御協(xié)議之下。

巨大的悲痛和冰冷的憤怒瞬間席卷了林晚！她癱坐在散發(fā)著惡臭的垃圾堆旁，看著老陳毫無生氣的臉，看著安全屋那扇如同墓碑般緊閉的冰冷金屬門，看著巷子里尚未散盡的淡黃色毒氣……

安全屋是陷阱！老陳死了！最后的線索徹底斷了！而“渡鴉”……他們激活了追蹤信標！她的位置……已經(jīng)暴露了！

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開始在城市夜空中凄厲地回蕩！紅藍閃爍的警燈光芒，透過高樓縫隙，隱隱投射進后巷！

警察？還是……“渡鴉”的人？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她徹底淹沒。她環(huán)顧四周，只有冰冷的墻壁、骯臟的垃圾和同伴的尸體。她該往哪里逃？哪里還有生路？

“沉默的知更鳥”……這個密鑰的名字，如同幽靈般再次浮現(xiàn)在她混亂的腦海中。

不！她不能死在這里！

林晚猛地擦去臉上的淚水和污跡，眼中爆發(fā)出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光芒。她最后看了一眼老陳安息的面容，然后掙扎著站起來，拖著劇痛的身體，如同受傷的孤狼，一瘸一拐地、頭也不回地沖進了后巷另一端的、更深沉的黑暗之中。

她不知道方向，只知道必須遠離這里，遠離那個被標記的死亡坐標。而“沉默的知更鳥”，這個陸沉留下的、唯一的、指向未知的密鑰，成了她黑暗深淵中唯一能抓住的……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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