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花還瓶

冰冷的、污濁的河水如同厚重的裹尸布，緊緊包裹著林晚。每一次劃水都耗盡了她殘存的所有力氣，肺部灼燒般疼痛，缺氧讓眼前陣陣發(fā)黑，視野邊緣開始出現(xiàn)閃爍的雪花點。身后殺手的怒吼和可能射來的子彈被水流聲徹底隔絕，但死亡的陰影并未散去——它化作了這無邊無際的黑暗、刺骨的寒冷和不斷流失的體溫。

她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也不知道方向。意識在劇痛、寒冷和持續(xù)的神經(jīng)緊繃下逐漸模糊。腦海中，“渡鴉之鳴”那冰冷的余韻并未完全消失，如同潛伏的毒蛇，在“沉默的知更鳥”歌聲中斷后，又開始在意識的邊緣蠢蠢欲動。每一次那細微的、冰冷的麻癢感試圖重新爬上她的神經(jīng)末梢，都讓她驚懼得幾乎窒息。歌聲的壓制……正在失效！她必須盡快離開水面！離開這黑暗的囚籠！

就在她感覺肺葉即將炸裂，手臂再也抬不起來時——

前方絕對的黑暗中，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微弱的……灰色？

不是光，而是一種……比下水道更深邃的黑暗稍淺一些的灰蒙感？像是……有更大的空間？或者……接近出口了？！

希望如同回光返照，注入她冰冷的身體！她榨干最后一絲潛能，朝著那片灰蒙的方向拼盡全力游去！

水流似乎變得湍急起來，帶著一種向前的吸力。灰色的范圍在擴大，漸漸勾勒出一個巨大的、圓形的輪廓。是……管道出口？！

林晚的心臟狂跳起來！她不再劃水，任由湍急的水流卷著她，如同激流中的枯木，沖向那個越來越近的圓形出口！

冰冷的空氣撲面而來！帶著濃重的鐵銹和河水特有的腥味！眼前豁然開朗！

她沖出了下水道！但迎接她的，并非自由的天空，而是……

一個更加巨大、更加空曠、回聲更加響亮的黑暗空間！這里似乎是城市龐大的地下泄洪涵洞，或者廢棄的防空洞。高高的穹頂隱沒在黑暗中，腳下是更深、更洶涌的地下河水！巨大的水泥支柱如同沉默的巨獸，矗立在湍急的水流中。而她沖出的管道口，只是這巨大空間墻壁上眾多出水口之一！

冰冷的河水瞬間將她吞沒！水流的力量比在下水道中強了數(shù)倍！她像一片樹葉般被卷著，狠狠撞向最近的一根冰冷的水泥支柱！

“砰！”左肩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她眼前一黑，嗆了一大口腥臭的河水！

“呃??！”劇痛讓她瞬間清醒！求生的本能讓她用還能動彈的右手死死抓住了水泥柱邊緣一處凸起的鋼筋！身體在洶涌的水流中劇烈晃蕩，每一次拉扯都讓左肩的劇痛如同酷刑！

不能松手！松手就是被卷入更深、更急的暗流，必死無疑！

她掛在冰冷的水泥柱上，半個身子浸泡在刺骨的激流中，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和冰冷的疼痛。左肩完全失去了知覺，右臂也因過度用力而劇烈顫抖。體溫在飛速流失，意識在劇痛和寒冷中搖搖欲墜。

完了……她絕望地看著這巨大、空曠、如同地下墓穴般的黑暗空間。找不到出口。沒有光。沒有希望。就算殺手沒追來，她也支撐不了多久了。要么凍死，要么力竭被水沖走。

“滋……”腦海中，那冰冷的“夜梟”模因似乎感知到了她意志的薄弱，再次試圖侵蝕。細微的麻癢感如同冰冷的蠕蟲，開始向她的意識深處蠕動。

不……不能……林晚死死咬住嘴唇，用劇痛對抗著那無形的入侵。她不能變成傀儡！不能！

就在這時——

“嘩啦！”

一陣明顯不同于水流聲的、物體破水的聲音，從她右側不遠處的水面響起！

林晚悚然一驚！猛地扭頭望去！

借著極其微弱、不知從何處透進來的、仿佛來自遙遠地面的微光（或許是某個通風口？），她看到一個模糊的黑影正破開水面，朝著她藏身的這根水泥柱，悄無聲息卻又迅捷無比地游來！

殺手？！他這么快就追上來了？！還是……水里有別的東西？！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她下意識地想松開手沉入水底躲避，但左肩的劇痛和右臂的僵硬讓她根本無法動彈！

黑影越來越近！水花很小，動作極其專業(yè)，像一條致命的黑色水蛇！

林晚的心跳幾乎停止！她睜大眼睛，死死盯著那逼近的黑影，準備迎接最后的致命一擊！

黑影游到了水泥柱下方，停了下來。距離她浸泡在水中的雙腿，只有不到一米的距離！

借著那極其微弱的微光，林晚終于勉強看清了——

不是殺手！

那是一個穿著全套黑色潛水服的人影！戴著潛水鏡和呼吸器，背后似乎還背著小型的氣瓶！他（她？）抬起頭，潛水鏡后的目光銳利如鷹，精準地鎖定了掛在柱子上的林晚！

是敵？是友？！

林晚的神經(jīng)繃到了極限！她不知道這人是“渡鴉”派來的水下清道夫，還是……別的勢力？

潛水者沒有任何言語，只是迅速而無聲地從腰間拔出了一樣東西——不是武器，而是一把閃爍著冷硬金屬光澤的……潛水刀？

他要干什么？！

林晚嚇得魂飛魄散！她想掙扎，想尖叫，但冰冷的河水和極度的虛弱讓她只能發(fā)出微弱的嗚咽。

潛水者握著刀，沒有刺向她，而是深吸一口氣，猛地扎入水下！

林晚感覺自己的腳踝被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抓住了！巨大的恐慌讓她差點直接松手！

但下一秒，她感覺腳踝一松！那只手并非要拖她下水，而是……用潛水刀精準而迅速地割斷了一直纏繞在她右腳踝上、幾乎勒進皮肉里的一團堅韌的水草和廢棄漁網(wǎng)！

是水草！剛才在激流中，她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腳被纏住了！正是這些水草讓她無法掙脫水流，才被卷著撞上了柱子！

潛水者割斷水草后，迅速浮出水面，抹了一把潛水鏡上的水。他（她）再次抬頭看向林晚，這次，他（她）伸出了一只手！那意思再明顯不過——抓住我！跟我走！

信任？還是另一個陷阱？

林晚的思維在極度的寒冷、痛苦和模因的侵蝕下混亂不堪。她看著那只伸向自己的、帶著黑色潛水手套的手，又看了看這巨大、絕望的黑暗深淵。

她沒有選擇。留下，只有死路一條。

她松開了死死抓住鋼筋、早已麻木僵硬的右手，身體瞬間失去支撐，向下墜落！

那只戴著潛水手套的手，穩(wěn)穩(wěn)地、有力地抓住了她墜落的手腕！巨大的力量傳來，將她猛地拉向自己！

林晚的身體撞在潛水者身上，冰冷的潛水服硌得她生疼。她感覺對方迅速將一個簡易的、連著管子的呼吸咬嘴塞進了她嘴里！

“吸氣！”一個低沉、模糊、透過呼吸器傳來的聲音命令道，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林晚下意識地猛吸一口！一股帶著橡膠味的、但相對干燥的空氣涌入她灼痛的肺部！是備用氣源！

緊接著，她感覺潛水者用一條堅韌的帶子迅速將她固定在自己背后，動作熟練而利落。

“抓緊！”命令再次傳來。

林晚用還能動的右手死死抱住了潛水者的肩膀。下一秒，潛水者帶著她，猛地扎入了洶涌冰冷的河水中！

黑暗、冰冷、窒息感瞬間再次包裹了她！但這一次，她不是孤身一人。身體隨著潛水者的動作在水下穿行，速度極快。水流沖擊著身體，左肩的劇痛讓她幾乎昏厥，但口中呼吸咬嘴提供的空氣是她唯一的生命線。

她不知道這個神秘潛水者是誰，要帶她去哪里。是通往自由的地面？還是更深的秘密基地？是援手？還是將她從一個絕境帶入另一個精心設計的牢籠？

意識在劇痛、寒冷和缺氧的邊緣反復拉扯。她只能緊緊抱住身前這個冰冷的、沉默的、如同“水鬼”般的背影，在黑暗的河水中隨波逐流。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她感覺意識即將徹底消散時，她感覺到水流的方向似乎變了，潛水者帶著她開始向上游！

頭頂?shù)暮诎怠坪跬赶铝艘唤z……真正的微光？

是月光？還是……城市的燈光？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出口？！

潛水者加快了速度，朝著那微弱的光源奮力游去！光線越來越清晰，能隱約看到晃動的、渾濁的水影。

“嘩啦——！”

巨大的破水聲響起！

新鮮的、冰冷的、帶著自由氣息的空氣瞬間涌入林晚的口鼻！她貪婪地、劇烈地咳嗽著，吐出腥臭的河水，拼命呼吸著！

她抬起頭——

眼前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地下黑暗！而是……寬闊的、在夜色下泛著粼粼波光的河面！遠處，是城市璀璨卻冰冷的霓虹燈海！夜空高遠，點綴著稀疏的寒星！

她出來了！從那個地獄般的地下迷宮出來了！

然而，劫后余生的狂喜還未升起，她就感覺到背著自己的潛水者身體猛地一僵！緊接著，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側面狠狠撞來！

“砰！”

他們被一股強勁的、從上游沖下來的漂浮物——可能是一段巨大的朽木——狠狠撞中！

林晚感覺固定帶瞬間崩開！抱著潛水者的手也因劇痛和沖擊而脫力！

林晚啊

她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身體就被巨大的力量從潛水者背上狠狠甩了出去！

冰冷的河水再次將她吞沒！湍急的水流卷著她，瞬間沖向下游！她掙扎著浮出水面，驚恐地回頭望去——

那個救她的神秘潛水者，似乎也被撞得不輕，正在渾濁的河水中沉浮掙扎，試圖重新穩(wěn)住身形。他（她）抬起頭，潛水鏡后的目光似乎焦急地搜尋著她的方向，但洶涌的河水迅速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林晚不 等等

林晚伸出手，徒勞地想要抓住什么，但冰冷的河水無情地將她卷走。

她看到那個黑色的身影在河水中奮力向她游了幾下，但很快被一個更大的浪頭蓋過，消失在了下游的黑暗與波光之中。

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冰冷的河水無情地沖刷著她重傷的身體，卷著她，朝著下游未知的黑暗和城市冰冷的燈火漂去。意識在劇痛、寒冷和巨大的失落中，如同風中殘燭，終于……徹底熄滅。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知覺，身體像一段沒有生命的浮木，隨波逐流。

最后沉入黑暗前的瞬間，她渙散的目光似乎看到，在遠處河岸的某個陰影角落，似乎有微弱的紅光……閃爍了一下？像是一只……沉默窺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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