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陰腐尸記

陸乘風的槍尖剛垂下半寸，我眼前突然一陣眩暈。

　　右臂的傷口處傳來灼燒般的劇痛，低頭一看，那道被菌絲擦過的舊傷竟泛起詭異的青銅色。血管在皮下凸起，像是有活物在蠕動。

　　"趙黎峻？"白昭璃的銀鈴突然急響。

　　我張嘴想回應(yīng)，卻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低吼。視野驟然染上血色，漕幫校場的一切都變得無比清晰——

　　校場邊緣，三個漕幫雜役正以詭異的姿勢站立。他們的脖頸不自然地扭曲著，眼白爬滿青銅色血絲，手指關(guān)節(jié)反折成不可能的角度。

　　是"織娘"的傀儡。盡管我不知道織娘為何物，但他們的感覺和之前在碼頭遇到的行尸走肉之人如出一轍。

　　"你——"陸乘風的槍尖突然重新抬起，眼神銳利如刀，"看什么？"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自己都覺得猙獰的笑："看你的人。"

　　話音未落，身體已經(jīng)先于意識動了。

　　長劍脫手擲出，卻不是朝陸乘風——

　　"錚！"

　　劍光如電，貫穿最前方傀儡的咽喉。剩余兩只傀儡立刻暴起，卻在沖刺中被突如其來的烏木槍橫掃倒地。陸乘風收槍時衣袂翻飛，槍纓上的血珠甩出一道弧線。

　　"眼力不錯。"他冷聲道，槍尖卻微微發(fā)顫——他也發(fā)現(xiàn)了異常。

　　右臂的灼痛突然加劇。我單膝跪地，聽見自己骨骼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肌肉不受控制地膨脹，將衣袖撐裂。白昭璃的照冥燈突然青焰暴漲，她一個箭步?jīng)_上前——

　　"別過來！"

　　我猛地抬頭，看見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扭曲變形，指尖延伸出青銅色的尖銳物。理智尚在，但身體仿佛被另一個意識接管。

　　最可怕的是......

　　我竟然在享受這種力量。

　　陸乘風突然將長槍往地上一頓："還能打嗎？"

　　他眼中沒有恐懼，只有躍躍欲試的戰(zhàn)意。場邊，張青鸞正手忙腳亂地從懷里掏朱砂糖，白昭璃的銀鈴卻停了——她死死盯著我的手臂，燈焰凝固成青白色的冰晶。

　　右臂的青銅色紋路突然如活物般蔓延，血管中似有寒冰流淌。

　　"咔——"

　　手中的普通長劍突然裂開一道細紋，裂紋中滲出刺骨的寒氣。我驚愕地看著劍身——這分明是七星劍才有的特征！

　　陸乘風的瞳孔驟然收縮："星圖之力？"

　　不等他反應(yīng)，我的身體已自動擺出進攻姿態(tài)。長劍橫掃，一道冰藍色劍氣破空而出，所過之處地面凝結(jié)薄霜。陸乘風倉促橫槍格擋，槍桿竟被凍出一層白霜，震得他連退三步。

　　"有意思。"他甩落槍上冰碴，嘴角勾起戰(zhàn)意的弧度，"這才像話。"

　　場邊，白昭璃的照冥燈突然劇烈搖晃。她死死盯著我手臂上交織的青銅與銀白紋路，嘴唇輕顫："兩種力量在融合......"

　　張青鸞趁機將朱砂糖扔進場中："趙大哥！接著！"

　　糖塊在半空劃出弧線，卻被突然襲來的烏木槍挑飛。陸乘風槍勢不減，直取我咽喉："專心點！"

　　我側(cè)身閃避，長劍順勢上挑。兩柄兵器相撞的瞬間，冰霜順著槍桿攀附而上，陸乘風不得不旋身卸力。這是開戰(zhàn)以來，他第一次被迫轉(zhuǎn)攻為守。

　　但這份力量來得詭異——每揮一劍，右臂的青銅色就更深一分。我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正試圖接管我的意識......

　　校場邊緣，那些被控制的漕幫弟子突然集體抬頭，嘴角咧開不自然的弧度。

　　"看招！"

　　陸乘風的暴喝將我拉回現(xiàn)實。烏木槍如蛟龍出海，槍尖凝聚一點寒芒，竟是動用了內(nèi)力。我倉促舉劍相迎——

　　"鐺！"

　　冰霜與氣勁炸裂，我們同時后退。陸乘風的槍尖微微發(fā)顫，我的長劍則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裂紋，仿佛下一刻就會粉碎。

　　白昭璃的銀鈴突然發(fā)出刺耳鳴響。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自己的影子，正在陽光下詭異地扭曲蠕動......

　　陸乘風的槍勢驟然一變。

　　烏木長槍在他手中仿佛活了過來，槍尖凝聚的內(nèi)力幾乎化為實質(zhì)，撕裂空氣發(fā)出刺耳的尖嘯。這一槍毫無保留，直取我心口——

　　而我竟看得一清二楚。

　　青銅色的紋路在視野中蔓延，時間仿佛被拉長。我迎著槍尖踏步上前，長劍帶著刺骨寒氣斜撩而上。

　　"嗤——"

　　劍鋒與槍桿相擦，冰霜瞬間覆蓋整桿烏木槍。陸乘風眼中閃過一絲錯愕，他顯然沒料到我會用這種以傷換命的打法。

　　太遲了。

　　我的劍勢突然變向，寒冰劍氣如毒蛇般繞過槍桿，直刺他咽喉。陸乘風倉促后仰，卻還是慢了半步——

　　劍尖劃過他的脖頸，帶出一線血珠。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陸乘風踉蹌后退，單手捂住脖子。鮮血從指縫滲出，卻在接觸到寒氣的瞬間凝結(jié)成冰。更詭異的是，傷口處的血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愈合，青銅色的光暈在皮膚下一閃而逝。

　　"你......"他松開手，脖頸上只剩一道淺淺的白痕。

　　我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突然天旋地轉(zhuǎn)。

　　右臂的青銅紋路瘋狂蔓延，瞬間爬滿半邊身體。視野中的血色越來越濃，最后看到的，是陸乘風復雜難辨的眼神，和白昭璃不顧一切沖來的身影。

　　黑暗吞噬了一切。

　　意識回籠時，最先感受到的是額頭上冰涼的觸感。

　　"......醒了？"

　　白昭璃的聲音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她呼吸時細微的氣流。我費力地睜開眼，正對上她近在咫尺的臉——琥珀色的眸子映著跳動的燈焰，眼下掛著兩抹淡淡的青黑，顯然許久未眠。

　　她似乎這才意識到距離太近，猛地直起身，銀鈴隨著動作清脆一響。照冥燈擱在床頭，燈芯比往常燃得旺些，青白色的火光將她的影子投在墻上，微微發(fā)顫。

　　"三天。"她突然開口，嗓音有些啞，"你昏了三天。"

　　我試著撐起身子，右臂卻傳來劇痛。低頭一看，整條手臂纏滿了浸透藥汁的紗布，青銅色的紋路在繃帶邊緣若隱若現(xiàn)。

　　"別動！"

　　白昭璃一把按住我的肩膀。她的手指冰涼，力道卻大得驚人，指甲幾乎掐進我皮肉里。我怔怔地看著她——從未見過她這般失態(tài)。

　　"你知不知道......"她突然松開手，別過臉去，"再晚半刻解毒，你就會變成那些怪物。"燈焰"啪"地爆了個火花，照亮她泛紅的耳尖。

　　窗外，自我穿越以來第9天的夕陽將窗欞染成血色。晚風卷著藥香拂過，吹散了她鬢邊一縷碎發(fā)。

　　鬼使神差地，我抬起尚能活動的左手，輕輕將那縷發(fā)絲別到她耳后。

　　白昭璃整個人僵住了。

　　"我夢見......"我故意說得極慢，看著她睫毛不安地顫動，"有人一直握著我的手說話。"

　　"胡說什么！"她霍然起身，銀鈴亂響，"那是怕你經(jīng)脈凍結(jié)，必須用體溫......"話到一半突然噎住，耳尖紅得幾乎透明。

　　照冥燈突然竄起一簇異常明亮的火焰，將整個房間照得如同白晝。

　　門外適時傳來張青鸞的喊聲："白姐姐！藥煎糊了！"

　　白昭璃如蒙大赦般沖向門口，卻在門檻處絆了一下。我看著她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突然發(fā)現(xiàn)——

　　她腰間那盞從不離身的照冥燈，竟留在了我的床頭。

　　白昭璃的腳步聲剛消失在走廊盡頭，窗欞便"吱呀"輕響。

　　張青鸞像只貓兒般翻進來，裙擺沾著草藥碎屑。她一反常態(tài)地沒有咋咋呼呼，而是輕手輕腳地拖過圓凳，坐在床邊盯著我瞧。

　　窺天鏡在她掌心幽幽發(fā)亮，鏡面卻不是慣常的青銅色，而是泛著奇異的銀白波紋。

　　"趙大哥。"她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你知道為什么七星劍會選中你嗎？"

　　我心頭猛地一跳。

　　她的指尖撫過鏡面，波紋中竟浮現(xiàn)出我穿越那日的畫面——高考考場、喪尸爆發(fā)、青灰石碑......最后定格在我滿是血污的校服上。

　　"因為你不屬于這個時代。"

　　鏡光映著她稚氣未脫的臉，卻顯出幾分超脫年齡的透徹。她歪頭看我，墨綠色的瞳孔里跳動著銀光："窺天鏡能照見命格。你的命線......"她比劃著，"像被剪斷后又重新接上的風箏線，滿是疙瘩。"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張青鸞飛快地收起銅鏡，又變回那個天真爛漫的小丫頭："白姐姐熬的藥可苦啦！"她吐著舌頭跳起來，卻在轉(zhuǎn)身時壓低聲音："別告訴她我知道......她擔心得三天沒合眼呢。"

　　門開處，白昭璃端著藥碗愣在原地。燈焰映出碗中漆黑的藥汁，和她微微發(fā)抖的手指。

　　"你們......"她的目光在我和張青鸞之間來回掃視，"在聊什么？"

　　張青鸞蹦跳著去接藥碗："在說趙大哥要是變成僵尸，就先咬陸乘風！"

　　白昭璃手一抖，藥汁濺在袖口。我看著她強作鎮(zhèn)定的側(cè)臉，突然意識到——

　　或許她早就知道了。

　　第14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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