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珩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薄唇緊抿,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處卻有一種近乎執(zhí)拗的強硬。他一句話沒說,只是將那碗還帶著一絲溫氣的白粥,連同那碟腌菜,強硬地、不容拒絕地塞進(jìn)了沈白榆的懷里!
動作生硬,甚至有些粗魯。碗沿磕在沈白榆手臂上,有些疼。
沈白榆愣住了。
懷里溫?zé)岬挠|感如此不真實。那碗白粥雖然寡淡,但在這冷宮,已是難得的“珍饈”。腌菜的咸香絲絲縷縷鉆入鼻腔。他看向容珩,眼中帶著一絲茫然和詢問。
容珩卻避開了他的目光,仿佛剛才那個舉動極其丟臉。他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意義不明的低哼,像是煩躁,又像是命令。他伸手指了指沈白榆懷里的碗,又指了指沈白榆的嘴,意思再明顯不過:吃!
做完這一切,他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務(wù),立刻轉(zhuǎn)身,重新回到自己的柱子旁,背對著沈白榆坐下,拿起那個啃了一半的黑窩頭,繼續(xù)兇狠地啃咬起來。只是那微微泛紅的耳根,暴露了少年人此刻并非全然平靜的心緒。
【目標(biāo)行為分析:初步“資源讓渡”行為出現(xiàn)。對宿主“所有物”認(rèn)知加深,伴隨保護(hù)性傾向。黑化值波動:下降至90%?!?/p>
冰冷的系統(tǒng)音在沈白榆腦中響起,分析著這近乎粗暴的“關(guān)懷”。
沈白榆低頭看著懷里的粥碗,溫?zé)岬挠|感透過粗布衣衫傳遞到冰冷的皮膚上。他沉默了片刻,終究抵不過生理的需求和對方那無聲的、帶著別扭的命令。他小心翼翼地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溫?zé)岬?、帶著米香的液體滑過干澀的喉嚨,落入空蕩蕩的胃里,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
味道很淡,甚至有些寡然。但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后,第一次嘗到一點像樣的食物。
他安靜地喝著粥,吃著那碟同樣寡淡卻珍貴的腌菜。眼角的余光,瞥見柱子旁那個背對著他的、略顯僵硬的少年背影。
這頭幼狼……在用他自己笨拙、甚至粗暴的方式,圈養(yǎng)他的“止痛藥”了。
日子就在這種詭異又微妙的共生中緩緩滑過。
沈白榆成了容珩的影子。容珩在哪里,他就必須在哪里,不能離開視線范圍。容珩的情緒就是晴雨表,陰沉?xí)r,整個大殿都像被冰封;偶爾不那么緊繃時,沈白榆才能感受到一絲喘息的空間。
容珩對“止痛”的需求變得頻繁且……隨意。有時是煩躁時,他會突然一把抓過沈白榆的手腕,低頭在之前咬過的舊傷附近再咬一口,力道不重,更像是一種確認(rèn)所有權(quán)的儀式,留下一個清晰的齒痕,吮吸幾口那能讓他心緒平靜的氣息。有時是噩夢驚醒,渾身冷汗,眼神混亂,他會像尋找救命稻草般猛地?fù)溥^來,緊緊抓住沈白榆的手臂,將臉埋在他的肩窩或頸側(cè),深深吸氣,汲取那讓他安定的味道,身體微微發(fā)顫。沈白榆只能僵硬地承受著,被動地分擔(dān)著那些洶涌而來的負(fù)面情緒,反噬帶來的頭痛如影隨形。
【標(biāo)記鏈接強度:中。精神穩(wěn)定性有所提升,但攻擊性內(nèi)化。對宿主依賴性持續(xù)加深。共情反噬常態(tài)化,需注意宿主精神閾值。】
系統(tǒng)冰冷的報告,如同懸頂之劍。
沈白榆并非全然被動。他在觀察,在等待機會。
容珩的偏殿雖然破敗,但并非空無一物。角落里堆著一些被遺棄的雜物,包括一些破損的紙張和半截炭筆。當(dāng)容珩陷入長時間的沉默或昏睡時,沈白榆會小心翼翼地挪過去,撿起炭筆和破紙。
他不能說話,文字是他唯一的武器。
他開始用炭筆在破紙上畫畫。畫得很簡單,甚至有些笨拙。有時畫一只被關(guān)在籠子里、眼神兇狠卻無助的小鳥;有時畫一棵在狂風(fēng)暴雨中努力扎根、枝葉被摧殘卻仍指向天空的小樹;有時只是畫一道微弱的光,穿透厚厚的烏云。
他不敢畫得太直白,只能通過意象,試圖在容珩那被仇恨和絕望填滿的心湖里,投下一顆顆小小的石子,激起一點點漣漪。
畫完,他會將紙片小心地放在容珩醒來后能看到、卻又不至于立刻被撕毀的地方——比如他啃剩的窩頭旁,或者他用來墊坐的一塊破布上。
容珩第一次發(fā)現(xiàn)那張畫著籠中鳥的破紙時,眼神瞬間變得極其危險。他死死盯著那畫,手指收緊,紙張在他手中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沈白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做好了承受怒火的準(zhǔn)備。
但最終,容珩只是將那團紙狠狠攥在手心,揉成一團,扔到了墻角。他沒有看沈白榆,但周身的氣息更加冰冷壓抑。
沈白榆沒有氣餒。
第二次,第三次……畫風(fēng)依舊簡單,但內(nèi)容開始有了微妙的引導(dǎo)。比如,那只籠中鳥的爪子下,多了一根斷裂的柵欄;那棵小樹被摧折的枝葉旁,畫上了幾片頑強冒出的新芽。
容珩的反應(yīng)依舊暴躁,但揉碎紙張的動作似乎慢了一瞬。有一次,他甚至拿著那張畫著微弱光線的破紙,對著窗欞透進(jìn)的那縷慘淡天光,看了很久很久。光線落在他俊秀卻陰沉的側(cè)臉上,明暗不定。
沈白榆知道,種子在萌芽。雖然微弱,但確實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