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fēng)卷著細(xì)碎的雪粒,從佛堂殘破的窗欞間滲入。沈白榆蜷在墻角,聽著外面呼嘯的風(fēng)聲和遠(yuǎn)處偶爾傳來的犬吠。容珩靠在他對面,肩上的傷已經(jīng)用布條草草包扎,暗紅的血跡在素色里衣上洇開一片。他閉著眼,呼吸很輕,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兩道陰影,像是兩把收攏的折扇。
沈白榆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移開視線,輕輕搓了搓凍僵的手指。
佛堂內(nèi)沒有柴火,只有半截殘燭在香案上搖曳,燭淚堆疊如血痂。沈白榆起身,動作極輕地繞到佛像后方,從褪色的帷帳上撕下幾塊還算完整的綢布。布料年久風(fēng)化,一扯便簌簌落灰,但總好過沒有。
他抱著綢布回來時,容珩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
沈白榆腳步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跪坐下來,將綢布遞過去。
容珩沒接,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鋪地上?!?/p>
沈白榆低頭展開綢布,手指撫平褶皺。布料上殘留的金線在燭光下微微發(fā)亮,像是前朝繁華未盡的余燼。
容珩盯著他的動作,忽然開口:“你從前伺候過人?”
沈白榆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又?jǐn)[擺手。
“裝啞巴裝久了,真不會說話了?”容珩冷笑,“寫給我看?!?
沈白榆沉默片刻,伸手在積灰的地面上寫字:
【學(xué)過醫(yī)?!?/p>
字跡清瘦,筆畫間透著克制。
容珩掃了一眼,嗤笑:“醫(yī)者仁心?”
沈白榆搖頭,繼續(xù)寫:
【活命的本事?!?/p>
容珩盯著這行字,忽然伸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少年的掌心滾燙,指尖卻冰涼,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那你該知道,傷口沾了臟東西,會潰爛?!?
沈白榆點頭。
容珩逼近一步,呼吸噴在他耳畔,帶著血腥氣的低語如刀刮過:“所以——你故意用雨水給我擦傷口?”
沈白榆瞳孔微縮。
他猛地?fù)u頭,迅速在地上寫:
【沒有藥,只能沖洗。若不用水,血垢結(jié)痂會更糟?!?/p>
容珩盯著他倉促的字跡,忽然松了手。
“繼續(xù)?!彼炕貕ι?,閉眼道,“天亮前得換一次藥?!?/p>
沈白榆松了口氣,低頭去解他肩上的布條。血已經(jīng)止住,但傷口邊緣泛著不正常的灰白,是寒氣侵體的征兆。他抿唇,從懷里摸出半塊硬餅——之前藏在袖中的最后一點存糧。
容珩睜眼,目光落在餅上:“做什么?”
沈白榆掰開餅,露出里面干燥的瓤,用手指碾碎成粉,輕輕灑在傷口上。
容珩眉頭一皺,卻未阻攔。
“止血的土方子?”他嗤笑,“你倒是惜命?!?
沈白榆不答,專注地包扎。他的指尖偶爾擦過容珩的皮膚,觸感如冷玉,卻因失血而微微發(fā)顫。
燭火忽然爆了個燈花。
容珩在明滅的光影中盯著他低垂的睫毛,忽然道:“你剛才叫我名字?!?
沈白榆手指一顫。
“再叫一次?!?
沈白榆喉結(jié)滾動,半晌,才從喉嚨里擠出一聲嘶啞的:“……容珩?!?
聲音很低,像砂紙磨過粗糲的墻。
容珩卻笑了。
他伸手,拇指重重碾過沈白榆的喉結(jié),感受著那里細(xì)微的震動:“記住,這世上只有你能這么叫?!?/p>
頓了頓,他俯身,在沈白榆耳邊輕聲道:
“若讓別人聽見——我就割了你的舌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