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光依舊明亮,照著我面前的路,一條通往尼山書院的路,也是一條通向未知命運的路。
我知道,我已經(jīng)沒有回頭的可能。
晨曦微露,我站在書院門前,望著那塊斑駁的木匾,上書“尼山書院”四個大字。門內(nèi)傳來朗朗讀書聲,夾雜著鳥鳴與竹葉輕響,像是某種古老的召喚。
我深吸一口氣,邁步而入。
書院里青磚鋪地,古柏參天,屋舍錯落有致。學子們?nèi)宄扇旱赝鶃?,或捧卷低語,或執(zhí)筆疾書,一派文風鼎盛之景。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淡藍長衫,指尖還殘留著昨夜玉佩的溫潤觸感,心中竟有一絲恍惚。
“你便是新來的梁山伯?”一位儒衫老者迎面走來,須發(fā)皆白,卻精神矍鑠。
我忙拱手行禮:“晚輩正是。”
老者點頭:“我是夫子張季安,你暫與東廂房幾位同窗共居。稍后自會有人帶你熟悉規(guī)矩。”
我應了一聲,隨著一名小童往住處去。一路上,我打量著這所書院,忽然想起昨夜那個白衣少年的身影。他……會不會也在書院中?
正想著,一陣琴音飄來,清越悠揚,如泉水擊石,引人駐足。
我不由自主循聲而去,穿過一道垂花門,來到一方小亭前。亭中坐著一人,白衣勝雪,十指翻飛于琴弦之上,神情專注,眉目如畫。
琴音戛然而止,那人抬頭望來,眼中笑意盈盈:“這位兄臺,可是被琴聲吸引而來?”
我愣了一下,隨即拱手笑道:“確是如此。閣下琴藝高絕,令人驚嘆?!?/p>
他放下琴,起身回禮:“在下祝英臺,字九真,來自上虞。”
我心頭一震——祝英臺!
原主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是他此生最牽掛之人??裳矍斑@個少年,分明是個男子,舉止灑脫,談吐不凡,與我想象中的模樣截然不同。
“梁山伯。”我報上名字,目光卻不自覺地在他臉上多停留了幾息。
他似乎察覺到我的注視,微微一笑:“梁兄為何這般看我?可是覺得我彈得不好?”
我搖頭:“非但不是,反倒是我從未聽過如此動人的琴音?!?/p>
他笑得更開懷了:“那便算投緣。聽聞你剛來書院,若無安排,不妨隨我去學堂看看?”
我欣然答應。
我們并肩走在石徑上,陽光透過枝葉灑在肩頭,暖意融融。
“你方才說你是從鄮縣來的?”他一邊走一邊問道。
“是?!蔽掖穑凹夷赶M夷茉诖饲髮W三年,以備來日科考?!?/p>
“那你可曾讀過《詩經(jīng)》?”他突然轉(zhuǎn)頭問我。
“略知一二?!蔽艺f,“不過總覺其中寓意深遠,難以盡解。”
他眼睛一亮:“正好我也在研讀《國風》,不如我們一起探討如何?”
我點頭稱善。
回到學堂后,我們果然被安排為同桌。他翻開書頁,指著其中一段道:“你看這一句,‘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你以為何意?”
我沉吟片刻:“我以為,這是寫君子對淑女的思慕之情?!?/p>
他笑了笑:“你只說了表層之意。若細細品來,實則是借自然之象,喻男女之情,亦暗含禮法之道?!?/p>
我聽得怔住,忍不住道:“你見解獨到,令我佩服?!?/p>
他卻只是淡淡一笑:“不過是愛讀書罷了?!?/p>
傍晚時分,我們在院中散步,夕陽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手中握著一方素帕,不知怎的忽然掉落,彎腰拾起時不經(jīng)意間露出手腕上一抹紅繩,動作輕柔婉約,仿佛女子撫發(fā)。
我心頭猛地一跳,卻又迅速壓下這份異樣。
他似有所覺,抬眼看向我:“怎么了?”
“沒什么?!蔽覔u搖頭,卻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那一瞬,我仿佛看見他的眼神里閃過一絲羞澀,又迅速被從容掩飾過去。
接下來幾日,我們愈發(fā)熟絡(luò)。書院每日清晨誦讀,午后講學,晚間文會。他總能提出些新穎的觀點,讓我耳目一新。
有一次文會,我們合作完成一首聯(lián)句,贏得眾人喝彩。他執(zhí)筆寫下最后一句:“愿言長相思,攜手共登樓。”我看著那字跡,心頭莫名一熱。
可他究竟是誰?
為什么我總覺得,他身上藏著什么秘密?
而那個聲音所說的“你逃不掉的”,又是否與他有關(guān)?
我想問,卻始終找不到合適的時機。
直到某日夜里,我再次夢見那幅畫。
畫中人緩緩轉(zhuǎn)身,沖我一笑,唇角揚起的弧度,竟與祝英臺一模一樣。
我猛然驚醒,冷汗涔涔。
窗外月光如水,照著我面前的路。而那條路,正通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