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殘陽將天音閣染成一片修羅場,謝玄寂的周身魔氣翻滾如潮,所經(jīng)之處,焦黑骨骸鋪滿大地。就在這一片廢墟之中,姜璃第一次主動顯化了人形。她赤足踏過破碎經(jīng)文與散落骸骨,蒼白裙擺在染血石階上輕輕拂動,宛若誤闖地獄的幽靈般悄無聲息。
一處殘破編鐘斜倒在血泊中,銅身布滿裂痕,光澤暗淡無光。姜璃伸出纖細的手,指尖觸碰到冰冷鐘體的一剎那,輕聲哼起了《搖籃曲》。她的嗓音空靈而柔軟,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哀傷。隨著歌聲飄蕩,七根斷裂的琴弦仿佛被無形之力牽引,緩緩續(xù)接起來,而編鐘發(fā)出的旋律,正是謝玄寂母親生前所念的《清心咒》。
“閉嘴!”謝玄寂眼底猩紅如血,一聲怒吼震得四周殘垣再次崩塌。他揮出劍氣裹挾滔天殺意,直奔編鐘劈去。伴隨著金石碎裂之聲,姜璃并未躲避,而是任由劍鋒穿透肩頭。劇痛襲來時,兩人同時悶哼了一聲,鮮血從傷口處噴涌而出,猶如綻放的紅梅一般鮮艷奪目。然而她依舊掛著倔強笑容,繼續(xù)哼唱:“月光亮,照地堂……”
這熟悉的曲調(diào)如一把鑰匙,猛然打開了謝玄寂記憶深處的枷鎖。他僵立原地,耳畔響起遙遠童音的應和:“阿崽乖,食糖霜……”塵封多年畫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腦?!鍤q生辰那夜,暴雨傾盆,娘親偷來半塊麥芽糖,將他裹在破舊袈裟里,一邊哼著歌謠,一邊躲避追兵的腳步聲。那是他竭力想要遺忘的溫暖,也是親手埋葬的記憶。
魔劍“當啷”落地,發(fā)出沉悶回響。謝玄寂指尖微微顫抖,仿佛連武器也感受到主人的動搖。姜璃瞅準時機,上前握住他冰涼的手掌,將染血額頭輕輕貼在他的胸口:“你聽,噬心蠱安靜了?!边@一刻,兩人之間奇異聯(lián)系似乎發(fā)生了某種微妙變化,那只折磨謝玄寂多年的噬心蠱竟真的停止了躁動。
然而這份短暫安寧卻像驚弓之鳥般脆弱。謝玄寂猛地推開姜璃,如同觸碰她會灼傷自己。姜璃撞在一旁青銅鼎上,發(fā)出悶響。她看著他倉皇逃離的背影,嘴角勾起苦澀笑容。月光透過殘破屋檐灑下,落在她腕間佛珠上,泛起微弱金光。掌心浮現(xiàn)一道暗紋——那是往生印,百年前她親手烙在謝玄寂佛骨上的印記,此刻正隱隱發(fā)燙,好似訴說著跨越時空的羈絆。
四周重歸寂靜,唯有夜風掠過廢墟,卷起幾片殘破經(jīng)文,在空中悠悠盤旋。姜璃獨自站在狼藉之中,目光追隨著謝玄寂消失的方向,眼中閃爍復雜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