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弈遺跡的殘垣斷壁間,夕顏花在月光下無聲綻放。夢淵的指尖撫過刻滿星圖的石柱,那些被風化的紋路在他觸碰時突然泛起微光。貝林加爾在不遠處清點行囊,精靈銀發(fā)間的灰白又多了幾縷,像是被時光浸染的蛛絲。
"你真的決定獨自回去?"江白的獸耳輕顫,角上纏著的螢火藤照亮腳下龜裂的祭壇“厵也許會去替萬象收尸”半獸人神明彎腰拾起塊陶片,上面殘留的龍血仍泛著微弱的金光。
夢淵沒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落在祭壇中央的凹槽——那里本該鑲嵌著建木種子,如今只剩干涸的樹脂痕跡?;秀遍g,他看見一千二百年前的自己跪在此處,將沾血的種子交給某個銀發(fā)精靈。
"有些事情必須由我親自了結(jié)。"龍族尊上展開掌心,那枚精靈耳飾正在月光下流轉(zhuǎn)微光,"就像當年白榆獨自留守白塔。"
瓶的冷笑聲從遺跡高處傳來。玄衣半神坐在斷裂的廊柱上,冰刃挑著個青銅小匣:"帶著這個。"匣子墜地時自動打開,露出里面凍著霜花的龍晶石,"能暫時壓制厵的時砂侵蝕。"
“…嗯”
夜風突然卷起發(fā)光的塵埃。夢星的黑袍在風里獵獵作響,咒文鎖鏈不知何時已纏上夢淵的手腕。兄弟倆的目光在虛空中交匯,那些未盡的言語都凝固在夢星泛紅的眼尾。
"黎明前回來。"最終兄長只是松開鎖鏈,黑袍下的手攥得骨節(jié)發(fā)白,"否則我就把四個世界都拆了。"
當翡翠林海的輪廓消失在身后時,夢淵的龍鱗緩慢滲出星砂。那些發(fā)光的顆粒在空中拼出殘缺的路線圖,指引他穿過枯萎的建木林。越接近白塔廢墟,空氣中的時砂濃度越高,連呼吸都帶著金屬腥味。
厵的身影出現(xiàn)在月光與陰影的交界處。五神會首腦懷中抱著烏靈的尸體,青銅面具擱在膝頭,露出底下布滿裂痕的臉——就像被摔碎又粘合起來的陶俑。他撫過少年緊閉的眼瞼時,指尖滴落的不是淚,而是泛著星光的時砂。
"你來得比預期晚。"厵的聲音像是千百個回聲的疊加,"我差點以為...你會帶著那群累贅一起來。"
“…他們不是累贅,如果…”
“如果沒有他們,我可能走不到現(xiàn)在”
夢淵的龍爪刺入地面。建木根系順著他的血脈鉆出,在焦土上綻開翡翠色的花:"為什么要創(chuàng)造時間的輪回?"
"創(chuàng)造?"厵突然低笑起來,時砂從他嘴角溢出,"是你先在時間線中創(chuàng)造了一條高度仿真的靈魂線。"他抬起烏靈冰冷的手,指向白塔殘骸某處,"看啊,巖磊大人當年的善心,結(jié)出了多美的惡果。"
月光突然變得刺目。廢墟上的青銅碎片懸浮而起,拼湊出當年的場景:年輕的夢淵戴著巖磊面具,將瘦小的烏靈從火刑架放下;而暗處陰影里,真正的厵正將青銅鏡碎片植入少年傷口。
"每個輪回都是如此。"厵懷中的尸體開始消散,化作時砂匯入他胸口的裂痕,"你救人,我制造傀儡...我們共同編織著這個可悲的輪回。"
“可笑…你所謂的拯救,就是這樣嗎?!”
“不然呢…如果讓你獲得一切,那么我們的世界都會因為你而陪葬,我只想要正常的生活,只想要做正常的神明,你以為我愛和你糾纏?”
夢淵的逆鱗突然灼痛。無數(shù)個時空的記憶如潮水涌來——每個世界的自己確實都在重復相似的舉動:救下烏靈、與白榆立約、最終在某個環(huán)節(jié)失敗。而厵就像個耐心的漁夫,始終等待著收網(wǎng)的時機。
"你想要什么?"龍焰在夢淵喉間滾動,"如果只是我的命..."
"我要你記??!"厵突然暴起,時砂在他身后形成巨大的玄鳥圖騰,"記住你每次輪回都犯同樣的錯!記住那些因你而死的魂靈!"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年輕,像是烏靈在通過這具軀體吶喊,"白榆姐姐等了你無數(shù)個月圓之夜??!"
廢墟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夢淵看見厵胸口裂痕中透出的光——那里嵌著半枚精靈耳飾,與自己的信物正好能拼成完整的一對。
"她最后說了什么?"厵的聲音又恢復蒼老,時砂在他臉上重新凝結(jié)成面具,"那個總愛多管閑事的精靈..."
"她說..."夢淵的龍尾掃過滿地鏡屑,建木花朵在他腳下綻放,"要我在找到重要的人之前...活下去。"
極光突然刺破云層。翡翠色的光瀑籠罩白塔廢墟,將時砂染成星輝。厵在強光中后退數(shù)步,胸口的耳飾發(fā)出共鳴的嗡鳴。當他再次抬頭時,青銅面具已徹底碎裂,露出底下與曾經(jīng)的海菲特拉有七分相似的臉。
"原來如此。"夢淵的豎瞳微微收縮,"你也是..."
"被拋棄的容器。"年輕的厵——或者說某個時空的主神苦笑著摘下耳飾,"和你一樣,困在輪回里的可憐蟲。"
夜風卷著建木花香拂過廢墟。兩個傷痕累累的靈魂隔著星砂與時光對望,無數(shù)個輪回的恩怨在此刻竟顯得如此荒謬。當?shù)谝豢|晨光染紅天際時,夢淵伸手接住那枚飄來的耳飾,兩半信物終于在他掌心合二為一。
"我會終結(jié)…"龍族尊上的逆鱗完全舒展,新生出的金紋在曙光中流轉(zhuǎn),"這場可笑的輪回。"
厵——或者說最后的主神仰頭望向翡翠林海的方向。他的身體開始散落時砂,淚水般的砂從眼角滑落:"替我...去看看白塔頂端的朝霞..."
當太陽完全升起時,廢墟上只剩飄散的時砂和綻放的建木花。厵帶著烏靈最后的靈魂離開了,夢淵握緊完整的耳飾,聽見風中傳來精靈古老的安魂曲。那是貝林加爾常哼的調(diào)子,此刻卻讓他想起某個銀發(fā)少女在建木下歌唱的模樣。
“我到底…做了什么呢?”
夢淵坐在翡翠林海最高的一棵樹上,樹葉搖啊搖,卻搖不散夢淵盯著遠方那專注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