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我皺眉，這名字透著股不祥。

“傳說中，萬水所歸的無底深淵?！敝x秋的聲音冰冷，“他們追求的就是這個——力量的終極，生命的‘歸墟’。為此，他們信奉一切禁忌邪術，進行著無數泯滅人性的實驗。器官販賣對他們而言，只是龐大冰山浮出水面的一角，是獲取資金和‘材料’的低級手段。他們真正的目的，是利用充滿痛苦和怨念的生命精元，進行各種悖逆天道的禁忌研究……‘降靈’，只是其中之一?！?/p>

我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賈正是他們的人？”

“一條被豢養(yǎng)的惡犬，一個自以為掌控了力量、實則早已被深淵吞噬的可憐蟲?！敝x秋的語氣充滿了冰冷的諷刺，“他以為獻上足夠的‘祭品’，就能獲得‘歸墟’的恩賜，獲得他夢寐以求的‘永生’和力量。殊不知，在‘歸墟’眼里，他和他殘害的那些人一樣，都只是耗材?！?/p>

“至于‘蝕骨針’……”謝秋轉過身，昏黃的燈光勾勒出他側臉的冷硬線條，“是‘歸墟’內部一種極其陰毒的武器。它發(fā)射的能量束里混合了特殊的神經毒素和一種……活性的‘蠱’。這種蠱蟲在能量束接觸目標時，會以微觀形態(tài)侵入肌體，寄生在神經末梢和肌體組織內，不斷分泌神經毒素和分解酶，吞噬生機，最終將宿主從內到外……蝕成一具枯骨?！?/p>

活性的……蠱？！我頭皮瞬間炸開！低頭看向自己包扎好的左臂，仿佛能感覺到皮肉之下，無數肉眼看不見的微小毒蟲正在貪婪地啃噬著我的血肉和神經！一股強烈的惡心感和寒意從胃里直沖喉嚨！

“媽的……”我忍不住爆了粗口，渾身汗毛倒豎。

“而‘清道夫’，是‘歸墟’專門處理‘外部麻煩’和‘內部清理’的武裝力量?！敝x秋繼續(xù)道，聲音如同淬了冰，“他們裝備精良，成員都是經過嚴格篩選和……特殊改造的怪物。像‘屠夫’，就是失敗的‘活尸’改造體，只剩下破壞的本能?！踞槨瑒t是接受過部分神經強化的殺手，冷靜高效，是純粹的殺戮機器。我們在仁和醫(yī)院遇到的，只是‘清道夫’最低級的外勤小隊。”

最低級的小隊……就差點讓我們全軍覆沒？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歸墟的力量，比我想象的還要恐怖百倍！

“那……”我的喉嚨有些發(fā)干，目光再次投向那根雷光短杖，以及謝秋在仁和醫(yī)院展現(xiàn)出的、遠超普通驅邪師的雷霆手段，“你呢，謝秋？你怎么會知道這么多？你怎么會有……”

“因為我曾經是他們的一員?！敝x秋的聲音平靜地響起，卻像一顆炸彈在我耳邊轟然炸開！

我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昏黃的燈光下，謝秋緩緩轉過身。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那雙眼睛里的痛苦和掙扎，如同洶涌的暗流，幾乎要將他自己吞噬。他沒有回避我的目光，只是那眼神深處，帶著一種近乎自毀的坦承。

“準確地說，我和林景……都是‘歸墟’某個外圍實驗室的‘實驗品’?！彼鹗?，指了指自己太陽穴的位置，“我們被植入了部分基礎知識和戰(zhàn)斗技巧，作為‘可消耗的觀測樣本’被投放到仁和醫(yī)院，潛伏在賈正身邊，記錄他的行為數據和實驗效果，同時……也作為他‘降靈儀式’的備用‘祭品’儲備?！?/p>

實驗品？備用祭品？我如遭雷擊，腦海中瞬間閃過冷藏柜里林景那具被掏空的尸體，還有師兄最后那刻骨的怨毒……原來，他們從一開始，就身處地獄！

“林景他……發(fā)現(xiàn)了真相?！敝x秋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發(fā)現(xiàn)了賈正和‘歸墟’的聯(lián)系，發(fā)現(xiàn)了那些所謂的‘器官販賣’背后真正的恐怖目的，也發(fā)現(xiàn)了……我們作為‘儲備祭品’的命運。他比我有勇氣，他試圖反抗，試圖留下證據……結果……”

結果就是被賈正滅口，尸體成了冷藏柜里的“收藏品”。

“而我……”謝秋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澀到極點的弧度，“我選擇了沉默，選擇了茍活。我害怕，我懦弱。我甚至天真地以為，只要表現(xiàn)得足夠‘有用’，足夠‘聽話’，就能擺脫被獻祭的命運……直到林景出事的那天晚上?！?/p>

他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如刀，充滿了刻骨的仇恨：“那天，我被緊急傳喚到賈正的‘手術室’。他需要一顆‘新鮮’的、充滿恐懼和絕望的‘核心’——一顆心臟，來穩(wěn)定某個瀕臨失控的實驗體。他‘選中’了一個剛被送來的、只有十四歲的女孩，她只是因為一場普通的車禍……賈正要活取她的心臟！”

謝秋的呼吸變得粗重，拳頭緊握，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仿佛要捏碎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我就在手術臺旁邊……我看著他戴上手套，拿起手術刀……看著那個女孩驚恐睜大的眼睛……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的身體被實驗室植入的‘指令’死死束縛著！我像個木偶！像個廢物！”

“就在他落刀的瞬間……”謝秋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力量，“我腦子里那根一直緊繃的弦，斷了！林景的死，這個無辜女孩的絕望……所有的恐懼都化作了滔天的怒火！我不知道哪里來的力量，沖破了那該死的‘指令’！我撲了上去，搶過了手術刀……”

他猛地扯開自己左臂的衣袖！昏黃的燈光下，一道猙獰的、幾乎貫穿了整個小臂的暗紅色疤痕暴露出來！疤痕扭曲凸起，如同一條丑陋的蜈蚣！疤痕周圍的皮膚上，還殘留著一些詭異的、仿佛被強酸腐蝕過的青黑色紋路！

“我和賈正在手術室里搏命……”謝秋的聲音低沉下去，充滿了血腥味，“他用手術刀刺穿了我的手臂……我也用搶來的手術器械，重傷了他！混亂中，我引爆了實驗室角落里堆放的幾罐高壓氧氣……爆炸和大火摧毀了大部分東西，也讓我趁亂逃了出來……帶著這個，和我腦子里殘留的、關于‘歸墟’和賈正的記憶碎片?！?/p>

他指了指地上那根雷光短杖：“這‘引雷木’，是林景在出事前偷偷藏起來交給我的。他說……這是他從某個古籍里找到的，可能是唯一能對抗‘歸墟’邪術的東西……也是他給自己留的，最后的希望?！?/p>

鍋爐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只有謝秋粗重的呼吸聲，和我自己因為震驚和毒素影響而急促的心跳聲在回蕩。他手臂上那道猙獰的疤痕，在昏暗的光線下無聲地訴說著那晚的慘烈與絕望。

原來如此。一切的謎團豁然開朗。謝秋的冷靜源于無數次生死邊緣的掙扎；他對賈正和歸墟的深刻了解，源于親身的煉獄經歷；他那遠超常人的雷霆手段，是林景用命換來的最后希望……而他之前所有的隱瞞，那深藏眼底的痛苦與掙扎，都源于這份不堪回首、浸透血淚的過往。

我看著眼前這個沉默佇立、背負著如山重負的男人，胸腔里堵得難受。憤怒、震驚、同情、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心疼。他并非神秘莫測，他只是一個從地獄里爬出來，傷痕累累卻仍在掙扎著向惡魔揮刀的復仇者。

“所以，”我艱難地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你一直在追蹤賈正，不僅僅是為了報仇，也是為了……徹底摧毀‘歸墟’？”

“為了林景，為了所有死在賈正和‘歸墟’手里的人?！敝x秋轉過身，目光重新變得堅定而冰冷，如同淬火的寒鐵，“也為了……贖罪。”

贖罪。這個詞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我的心上。

“現(xiàn)在，你知道了?！敝x秋看著我，眼神復雜，“我并非你想象中的……同伴。我身上背負著‘歸墟’的烙印和罪孽。跟著我，只有無盡的危險。48小時后，如果找不到解藥……”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再明白不過。

我看著他，看著他那雙承載了太多痛苦卻依然不肯熄滅火焰的眼睛，看著他那道觸目驚心的疤痕，還有地上那根寄托著林景最后希望的引雷木。然后，我咧開嘴，努力想扯出一個笑容，盡管因為毒素的影響，這個笑容可能比哭還難看。

“秋哥，”我晃了晃還能動的右手，“你看我像那種知道了真相就拍屁股走人的慫包嗎？”

謝秋微微一怔。

“林景師兄的血債，那些被賈正和歸墟害死的冤魂的債，”我眼神銳利起來，聲音也拔高了幾分，“還有你胳膊上這道疤的債！甚至我現(xiàn)在胳膊里這些該死的‘賈正牌減肥蟲’的債！”我指了指自己包扎的左臂，“這一樁樁，一件件，哪一筆能算了？”

我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雖然左臂的麻痹感讓我身體有些搖晃，但我站得很直。右手拿起那柄雷擊棗木短劍，劍尖指向地面，發(fā)出輕微的嗡鳴。

“48小時是吧？”我盯著謝秋，一字一句地說道，“時間緊，任務重！咱哥倆就別在這兒磨嘰了！你腦子好使，快想想，怎么在兩天內，把賈正那老畜生的狗頭擰下來當球踢，順便把他主子‘歸墟’的耗子窩給端了，順便再把我胳膊里那些小蟲子給‘請’出來？”

我故意把話說得輕松，甚至帶著點往日的混不吝，但眼神里的決然卻無比清晰。危險？罪孽？那又如何！路是自己選的，兄弟是認下的，仇是必須報的！縮頭烏龜？那不是我許竹的作風！

謝秋看著我，那雙深潭般的眼眸劇烈地波動著。震驚、難以置信、一絲動容，最終化為一種沉甸甸的、幾乎要溢出來的復雜情緒。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用力地點了點頭，所有的千言萬語都凝聚在這一個動作里。他彎腰，鄭重地撿起了地上的引雷木。

“好?！彼穆曇舻统炼辛Γ瑤е聘林鄣臎Q絕，“我們還有時間，還有線索?！?/p>

他走到鍋爐房中央，用靴子掃開地上的厚厚灰塵，露出下面還算平整的水泥地面。然后，他從隨身的腰包里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布滿復雜刻痕的青銅羅盤——和我那個在仁和醫(yī)院炸掉的款式很像，但明顯更古老，氣息也更加內斂深沉。

“賈正受傷逃離時，我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極其微弱的‘引魂香’印記?！敝x秋一邊說著，一邊將羅盤平放在地上，又拿出三根細如牛毛、顏色暗紅的特制線香，小心翼翼地插在羅盤周圍的特定方位。“這道印記非常隱蔽，只有用林景留下的這半截‘血引香’為引，配合這‘尋蹤盤’，才有可能在短時間內鎖定他大概的位置范圍?！?/p>

他將其中一根暗紅細香點燃。沒有煙霧，只有一股極其微弱、帶著淡淡血腥味的異香悄然彌漫開來。那香氣仿佛有生命般，纏繞上青銅羅盤。

羅盤上那些復雜古拙的刻痕開始散發(fā)出極其微弱的、如同螢火般的青色光芒。中央的指針先是瘋狂地無序旋轉，發(fā)出細微的嗡鳴，仿佛在抗拒著什么。謝秋眉頭緊鎖，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將一滴殷紅的鮮血滴落在羅盤中央！

“嗡——！”

羅盤猛地一震！青光大盛！指針的旋轉速度驟然減緩，最終，在劇烈地搖擺了幾次后，艱難地、堅定地指向了……

東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