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杵撞擊石臼的悶響,一下,又一下,帶著某種奇特的韻律,在吊腳樓半敞開的竹棚里回蕩
空氣里浮動著濃得化不開的甜香,是新鮮桃花瓣被搗碎后逸出的汁液,混合著蒸熟的糯米飯溫軟醇厚的米香,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直鉆入心底的醉人酒氣
金赤著腳,褲腿高高挽過膝蓋,沾滿了星星點點的桃紅和乳白的米漿
額發(fā)被汗水浸得濕漉漉,緊貼著光潔的額頭
他全神貫注地盯著石臼里那團越來越粘稠、色澤越來越粉艷的混合物,每一次下?lián)v都格外用心,仿佛在進行某種神圣的儀式
汗水沿著他挺翹的鼻尖滑落,他也只是隨意地用胳膊蹭一下
金快了快了!
他喘著氣,臉上卻洋溢著純粹滿足的笑,頰邊的小酒窩深深陷下去
金今年的桃花開得最好,釀出來的酒一定最香!
竹棚的陰影里,凱莉慵懶地斜倚在一根光滑的竹柱上,嘴里叼著一根甜草根
她看著金笨拙又賣力的樣子,唇角勾起狡黠的弧度,用手肘輕輕碰了碰旁邊安靜如雪的安莉潔
凱莉喂,小呆瓜,你說這傻小子,知不知道他釀的這東西,香得能把林子里的山魈都引來?
安莉潔的目光沒有離開金,那雙冰藍色的眼眸清澈見底,倒映著棚外透進來的天光和少年忙碌的身影
她的聲音很輕,像溪水流過光滑的卵石
安莉潔桃花開在春風(fēng)里,酒香……是命定的引子。金,在織一張網(wǎng)
她腕上的幾只細(xì)銀鐲隨著她細(xì)微的動作,發(fā)出極其清脆又微弱的叮鈴
凱莉網(wǎng)?
凱莉嗤笑一聲,吐掉嘴里的草根,紅寶石般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掠過棚外不遠處幾道看似隨意、實則目光都若有若無黏在竹棚方向的身影——雷獅倚在對面竹樓的欄桿上,標(biāo)志性的黑色頭巾隨意系著,手里拋玩著一塊小石子,眼神銳利
安迷修在不遠處的溪水邊擦拭他心愛的雙劍,動作一絲不茍,棕發(fā)被微風(fēng)拂過,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專注的側(cè)臉
更遠的樹影下,Silver抱著臂,銀發(fā)在陽光下流淌著冷光,而他腳邊,黑金正蜷著身子,像只警惕又好奇的黑貓,目光穿透枝葉縫隙,牢牢鎖住那個搗杵的身影
King則抱臂靠在一棵老樹下,臉色比Silver的頭發(fā)還冷,薄唇抿成一條鋒利的線
格瑞靠在他旁邊的樹干上閉目養(yǎng)神,嘉德羅斯則煩躁地踢著腳下的石子
凱莉的笑容加深,帶著點看好戲的惡意
凱莉行啊,那就看看,這張網(wǎng)第一個網(wǎng)住的,是哪個倒霉又幸運的傻瓜
時間在醉人的香氣和無聲的暗涌中悄然滑過
當(dāng)金將最后一點酒曲仔細(xì)地拌入發(fā)酵的陶甕,封上厚厚的芭蕉葉和泥漿,夕陽已將吊腳樓長長的影子投在了寨中的青石路上
暮色四合,寨子里各家各戶的炊煙裊裊升起,混合著桃花酒甕里持續(xù)散發(fā)出的、越來越濃烈誘人的甜香
那香氣,仿佛有了生命,帶著鉤子,無聲無息地漫溢過竹籬笆,鉆進門縫窗欞,纏上每一個人的鼻尖,勾動著心底最深處的渴望
最先按捺不住的永遠是雷獅
他幾步就躥上了金的吊腳樓
竹樓地板被他踩得咚咚作響
雷獅小鬼!
他聲音帶著一貫的張揚,卻比平時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急躁
雷獅磨磨蹭蹭!酒呢?讓老子嘗嘗?。?/p>
金剛擦完汗,臉上紅撲撲的,聞言抱起一個沉甸甸的小酒壇,獻寶似的遞過去,眼睛亮晶晶
金喏!剛開封的!小心點,勁兒可能有點……
雷獅哪管那么多,一把拍開封泥,濃郁到近乎妖異的桃花甜香猛地炸開
他仰頭就灌了一大口。清冽的酒液滑過喉嚨,瞬間點燃一股灼熱,直沖頭頂
他眼神有些發(fā)直,眉頭皺起又松開,似乎在品味那奇特的滋味
片刻后,他猛地抬眼,目光如電,精準(zhǔn)地刺向樓下溪邊那個挺拔的身影
雷獅喂!安迷修!
雷獅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奇異的、介于挑釁和某種說不清道不明情緒之間的調(diào)子
他像一陣風(fēng)卷下樓,目標(biāo)明確,幾步就沖到剛收劍入鞘的安迷修面前
安迷修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握緊劍柄
安迷修惡黨!你又想……
話未說完,雷獅的動作快得驚人
只見他猛地抬手,一把扯下了自己額前那根標(biāo)志性的黑色頭巾!
帶著雷獅體溫和酒氣的黑色布料,在安迷修驚愕的目光中,被雷獅帶著一股不容分說的蠻橫勁兒,飛快地、甚至有些笨拙地纏繞在了安迷修的手腕上!雷獅的手指用力,將那布條的兩端打了個死結(jié),緊緊系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