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羽毛球隊訓練基地的燈光將場地照得亮如白晝。下午三點，本該是訓練間隙的休息時間，主場地卻傳來一陣陣球拍擊球的脆響和鞋底摩擦地板的刺耳聲音。

顏曉薇跟著助理穿過走廊，遠遠就聽見了那個熟悉的、帶著點少年氣的嗓音。

"再來！張誠你發(fā)球認真點！這力度連我奶奶都接得??！"

助理小林尷尬地解釋："顏總，李教練臨時被叫去開會，說讓我們先在休息區(qū)等..."

"不用。"顏曉薇已經推開了訓練館的大門，"就看看他們訓練。"

撲面而來的是混合著汗水與橡膠氣味的熱浪。六個標準場地上，十幾名國家隊隊員正在分組對抗。但她的目光瞬間就被中央場地那個高挑的身影吸引——

王昶正背對著門口，紅色訓練服被汗水浸透，緊貼在寬闊的背肌上。他雙腿微屈，右手持拍在身前輕輕晃動，像一只蓄勢待發(fā)的獵豹。

"注意了！"對面的隊員高拋發(fā)球。

幾乎在球離開對手指尖的剎那，王昶已經閃電般啟動。他后撤兩步，高高躍起，身體在空中完美舒展，右手球拍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

"啪！"

羽毛球如白色閃電般劈向對方場地邊線，落地時發(fā)出清脆的"嗒"聲。

"21比17！王昶又贏一局！"場邊的記分員喊道，"今天第五場連勝了！"

王昶落地時順勢轉了個圈，正好面向大門方向。他隨意地用T恤下擺擦了擦臉上的汗，露出線條分明的腹肌，然后突然僵住了——他看見了站在門口的顏曉薇。

"顏...顏總？"他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手里的球拍"咣當"一聲掉在地上。

整個訓練館瞬間安靜下來。所有隊員都轉頭看向門口，然后互相交換眼神。顯然，銳翔集團美女總裁的突然造訪是個意外驚喜。

顏曉薇感到十幾道目光齊刷刷射來，其中王昶的最為熾熱。她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職業(yè)微笑自動掛上嘴角："打擾了，我來找李教練討論贊助事宜。"

"教練去總局開會了。"王昶已經小跑著來到她面前，身上散發(fā)著運動后特有的熱氣，"說是臨時通知，可能得兩小時后才回來。"

他離得太近了，顏曉薇能看清他睫毛上掛著的汗珠，和因為劇烈運動而泛紅的臉頰。那股混合著汗水與薄荷沐浴露的氣息撲面而來，奇怪的是并不令人討厭。

"那我改天再來。"顏曉薇后退半步，準備離開。

"別啊！"王昶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又在意識到失態(tài)后立刻松開，"那個...既然來了，要不要看看我們訓練？就當...考察贊助效果？"

他的手掌溫熱潮濕，在顏曉薇手腕上留下一個清晰的觸感。她本該拒絕的——下午還有個跨國視頻會議，包里還有三份沒審完的合同。但不知為什么，看著王昶亮晶晶的眼睛，她鬼使神差地點了頭："十分鐘。"

"太好了！"王昶的笑容瞬間擴大，左臉的酒窩深陷，"我正好要和蘇揚打一場，他是我們隊反手最強的！"

他轉身跑回場地，中途還蹦跳了兩下，活像只得到獎勵的大型犬。顏曉薇聽見周圍隊員的竊笑聲，耳根微微發(fā)熱。

"顏總，您真要留下？"小林低聲問，"三點半還有..."

"我知道時間。"顏曉薇走向場邊的長椅，"把平板給我，你回車上把那份日本公司的合約再檢查一遍。"

她坐下時，場上的王昶正在和蘇揚猜邊。陽光從高窗斜射進來，落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將他的睫毛染成淡金色。顏曉薇注意到他換了一件干凈的黑色無袖訓練服，頭發(fā)似乎也匆匆擦過，不再滴水。

"顏總懂羽毛球嗎？"一個聲音在旁邊響起。顏曉薇轉頭，看見隊里的女雙選手劉雯雯好奇地看著她。

"略懂。"顏曉薇淡淡地說，"大學時打過幾年。"

"哦對！聽說您是北大羽毛球特長生？"劉雯雯眼睛一亮，"那您肯定能看出門道。王昶最近的反手進步可大了，教練都說——"

她的話被裁判的哨聲打斷。比賽開始了。

顏曉薇原本打算只看幾分鐘就走，但王昶的第一個發(fā)球就讓她停住了起身的動作——那是一個極其隱蔽的假動作發(fā)球，球速不快但旋轉強烈，剛好越過網帶就急速下墜。

"漂亮。"她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語。

場上的王昶似乎聽見了，轉頭朝她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

接下來的比賽，王昶的表現堪稱炫技。他頻頻使用高難度動作，一次飛身救球甚至直接沖到了場邊的廣告牌前，引得圍觀隊員一陣驚呼。當他以一個漂亮的網前小球拿下第一局時，整個人魚躍倒地，然后順勢做了個俯臥撐才跳起來。

"他在炫耀。"劉雯雯偷笑，"平時訓練才沒這么花哨。"

顏曉薇抿了抿嘴唇，沒有接話。但她的目光無法從王昶身上移開——他移動時的肌肉線條，擊球時繃緊的下頜線，得分時揮舞手臂的張揚姿態(tài)，都充滿了生命力與感染力。

第二局開始后，蘇揚調整了戰(zhàn)術，專攻王昶的反手位。幾次拉鋸戰(zhàn)后，王昶的反手回球質量明顯下降，連續(xù)丟了三分。

"他的反手步法有問題。"顏曉薇突然說，"每次后退時右腳多轉了15度，導致身體重心偏移。"

劉雯雯驚訝地看著她："您連這都能看出來？"

顏曉薇沒有回答。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王昶的反手動作上。那些曾經日夜鉆研的技術細節(jié)，那些因為傷病被迫放棄的肌肉記憶，此刻全部蘇醒過來。她的手指不自覺地在大腿上模仿著握拍的動作。

場上，王昶似乎也意識到了問題。在一次暫停時，他偷偷朝顏曉薇這邊瞥了一眼，像在尋求建議。

顏曉薇猶豫了一秒，然后用右手做了個"手腕內旋"的手勢。

王昶眼睛一亮，點點頭。

比賽繼續(xù)。令人驚訝的是，王昶的反手回球突然變得穩(wěn)定有力。當蘇揚再次攻擊他的反手位時，他不僅成功回擊，還打出了一個漂亮的斜線球直接得分。

"21比19！王昶勝！"

場邊響起一片掌聲。王昶第一時間看向顏曉薇，眼睛里閃爍著勝利的喜悅和某種更深切的期待。

顏曉薇發(fā)現自己竟然在鼓掌——這個下意識的動作讓她自己都吃了一驚。她已經多久沒有為一場羽毛球比賽如此投入了？

"顏總！"王昶小跑過來，渾身蒸騰著熱氣，"我表現得怎么樣？"

他站在她面前，胸膛劇烈起伏，汗水順著脖子流進衣領。顏曉薇能感覺到他散發(fā)出的熱量，還有那種年輕人特有的、毫無保留的熱情。

"反手進步空間還很大。"她保持著專業(yè)的口吻，但語氣不自覺地柔和了些，"不過最后一局調整得不錯。"

王昶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又擴大："你剛才那個手勢太有用了！我從來沒想過是手腕角度的問題。"他轉向隊友們，"你們知道嗎？顏總大學時可是..."

"王昶。"顏曉薇打斷他，"我只是來談公事的。"

場邊突然安靜下來。王昶的笑容慢慢消失，他垂下眼睛，像只被訓斥的大型犬："哦...對。"

顏曉薇突然感到一絲愧疚。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下擺："不過，整體表現很好。銳翔沒有選錯代言人。"

這句話像魔法般讓王昶重新亮了起來。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顏曉薇的手機突然響了。

"我得走了。"她看了眼來電顯示，"李教練回來時告訴他我改天再來。"

王昶追著她走到門口："顏總！下周我們有隊內公開賽，你要不要..."

"看日程安排。"顏曉薇沒有正面回答，但在轉角處，她回頭看了一眼——王昶依然站在原地望著她，陽光給他鍍上一層金邊，像幅青春洋溢的油畫。

回公司的車上，小林好奇地問："王昶選手真像傳聞中那么厲害嗎？"

顏曉薇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眼前卻浮現出王昶高高躍起扣殺的身影："他的正手進攻確實世界級..."她頓了頓，"但反手穩(wěn)定性不足，大賽中會成為對手的突破口。"

小林驚訝地看著老板——她已經很久沒聽過顏曉薇用這么專業(yè)的口吻評價一個運動員了。

當晚，顏曉薇在書房審閱文件時，電腦突然彈出一條體育新聞推送：《羽毛球新星王昶訓練賽七連勝，教練稱其奧運奪金有望》。她本想直接關掉，卻鬼使神差地點開了視頻。

畫面中，王昶正以一個漂亮的假動作騙過對手。慢鏡頭回放時，顏曉薇不自覺地屏住呼吸——他的眼神專注而銳利，與白天那個在她面前傻笑的大男孩判若兩人。

手機突然震動，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今天謝謝你的指導。PS：我查了你所有的比賽錄像，那個2009年大學生運動會決賽的假動作太絕了！——王昶」

顏曉薇盯著這條信息看了許久，最終沒有回復。但她打開了一個加密文件夾，里面全是她運動員時期的照片和視頻。最上方那個寫著"北大羽毛球"的文件夾，最后訪問日期已經是三年前。

窗外，北京的夜空繁星點點。顏曉薇輕輕撫摸右肩上的傷疤，那里傳來一陣久違的、隱隱的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