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裕在路口停下腳步,與馮瑩瑩簡單道別后,兩人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離去。馮瑩瑩所走的那條路熱鬧而生動,沿途有飄著花香的花店、琳瑯滿目的小賣部,還有一家冒著熱氣的粉館,生活氣息撲面而來。而阮鈺的這條路卻顯得寂寥許多,幾乎看不到人影,唯有小路盡頭處,一只狗被主人拴在門口,懶洋洋地趴在那里,目光隨著阮鈺的腳步移動,又很快失去了興趣。
只有兩根昏暗的路燈,已經(jīng)是秋天天很快就黑了下來。阮裕沒有手電筒,她頭也不回地走著。以前她走這條也是怕的,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走了5年,習慣了就不怕了。
她終于走到家門口,用力地把卷閘門掀起一點,從里面鉆了進去。阮裕走到三樓,看見門口房東伯母正抱著孫子哄睡覺,她喊了一聲“伯母?!辈敢仓皇屈c了點頭就進去了。阮裕上到四樓到家了,她用藏在門口鞋里的鑰匙打開了門,屋里黑漆漆一片,客廳的燈被打開,突然亮堂起來,可是一個人都沒有。妹妹阮蓓還沒回來,應該又被老師留在班級了。
阮裕把書包放下,看了看手機,已經(jīng)快7點了,可以開始做飯了。她把米淘好了,按下電飯煲的開關。此時,手機屏幕亮了,是媽媽發(fā)信息來了。
阮母說:“余余,送水的伯伯已經(jīng)把桶裝水拉在一樓了,你自己去搬上來就行了,要不然他幫忙搬上四樓來,還要多收八塊錢的。”
阮裕:“好。”
阮裕放下手機,走到一樓搬水??墒撬景岵黄穑酝侨钶戆岬?,妹妹阮蓓力氣和體格都比阮裕大。阮蓓不在,阮鈺只好硬著頭皮拖著桶裝水一點一點地提上樓梯,十分鐘過去了,她已經(jīng)搬到了三樓,累得直不起腰來。她聽見三樓屋子里傳來嬰兒的啼哭聲,沒一會兒急促的腳步聲逼近,是房東伯母“你不知道這樓隔音效果不好啊,整那么大的動靜,吵醒我孫子了!”“抱歉伯母,我很快就把水搬上去了?!比钤S珠_始拖桶裝水,盡管很吃力,她也只想快點搬上去,到了四樓,阮裕把水推到,將水滾進屋里。
阮裕抄了一盤青菜和番茄炒蛋,剛好阮蓓回來了。阮蓓比她小一歲,但是身高比阮鈺還高一個頭。阮蓓吃得狼頭虎咽,應該是中午沒吃飽,還被老師留了那么久。阮蓓在的班級是“自華班”,老師有很多嚴格的要求,要是最后一節(jié)課是英語,英語老師會要求學生把書背完了才回家。恰恰阮蓓偏科,每次英語剛好及格,留下的時間就更長了。
兩人沒什么交流,阮蓓吃完飯?zhí)稍谏嘲l(fā)上打游戲,阮裕蹲在廁所里洗碗和鍋。一直到了10點,阮蓓洗了臉腳拿著手機進臥室睡了。阮裕掃完地清理完垃圾又坐在客廳里寫日記。
日期:2023年9月29日 天氣:多云
今天幫王清同學打掃衛(wèi)生,她說好回來送我水果糖,水果糖在學校門口賣的很好,很多人買,簡瀟毅也不例外。馬上半期考試,就該換位置了,盧老師說要按成績排位置,我不想換……祝自己13歲生日快樂。
愿一切順利。
很簡單的幾句話。阮鈺有寫東西的習慣,因為記不住事情。今天是她13歲生日,可是她沒有跟誰說。媽媽很忙,阮裕手機里沒有阮國貴這個聯(lián)系人。
凌晨兩點半的時候,五樓又開始發(fā)出奇怪聲響,在四樓能清楚地聽見天花板上“咚咚”和開門的聲音,可是五樓沒有人租。好像樓梯間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咚,咚,咚……”越來越近,走到四樓門口的時候停了,阮裕支起耳朵仔細地聽,房間里安靜地能聽見她的心跳聲。沒有開門聲響起,阮裕嘗試動了動麻痹的手和腳,
過了很久,阮裕很久都沒有閉上眼睛,直到有一聲雞鳴響起,她猜到應該到4點了。阮裕輕輕地掀開被子,房間里沒有人,拿起枕頭旁的手機打開電筒。一束光照亮了房間,此時樓上也停止了聲響,一切歸于沉寂。
阮裕熟練地打開房門,輕輕地坐在了客廳的沙發(fā)上。額間是豆大的汗水,身上薄薄的襯衫早就濕透了,心臟還是跳得那么厲害,她想小聲點,怕把熟睡的阮蓓吵醒了??伤刂撇蛔 ?/p>
這樣的夜晚阮裕度過了很多個,她害怕的不是鬼,她害怕的是人。阮裕覺得自己不坐在客廳里看著門,門會被人撬開鎖。就像每天下晚自習后一個人坐的小路,她不怕小路盡頭是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女鬼,怕的是一個站著的男人。
阮國貴,阮裕的親生父親,年輕的時候是一個街流子,沒讀完初中就出門打工,學了一門手藝,但沒改掉他那下頭的習性。阮母是湖南人,讀完高中后考上大學,可是家里沒有錢,家里唯一值錢的雞群都被村里人下藥全死了。她身為大姐,只能去打工掙錢。在廣東遇到了阮國貴,是裝得人模狗樣的男人,還在沒領結婚證之前就騙阮母生下阮裕。阮國貴嫌棄阮裕是個女孩子,逼阮母把阮裕送去湖南外婆家。
廣東的梅雨季,雨下個不停,一歲的阮裕在家門口哭個不停,屋里阮國貴對阮母拳打腳踢,死活逼她送走阮裕。阮裕在雨里嚎啕大哭,引來街坊鄰居紛紛出門查看。阮裕被鄰居抱進了在懷里。
阮裕最后還是被送去了湖南,外婆見到阮母的時候眼淚流個不停,她的大女兒讀了很多的書,卻沒有看破阮國貴。
阮裕在湖南學會了湖南方言,外婆在她的腳踝上用紅線綁了一個銅錢,系的是死結,當年阮母沒有被紅線銅錢困住,所以苦都來找她了。
阮裕再見阮母和阮國貴時,她已經(jīng)七歲了,還多了一個妹妹阮蓓。阮國貴帶著一家人回到了他的家鄉(xiāng)貴州,他想把阮裕和阮蓓的戶口籍貫留在這里。阮國貴的母親是一個刁鉆刻薄的人,她不喜歡阮母,天天把阮母指著鼻子罵。等到阮裕9歲時,阮國貴在親戚家給阮裕租下一間房子,就逼著阮母出去打工了。阮母苦苦哀求,阮國貴只同意帶走阮蓓。
小小的阮裕每天一個人去上學。沒有手機,阮裕只有一個老人機,到6年級的時候,身高和體重跟不上正常小孩,體育課上跑步氣喘如牛,不知道什么時候,夜晚對她來說是那么的難熬,即使用被子捂住自己,阮裕還是感到害怕。她想阮母的時候嘗嘗會解鎖老人機,然后翻了一遍主頁,又鎖上了。
好在阮裕成績好,老師對她很照顧,經(jīng)常把阮裕留在自己家里吃飯。等到阮裕升初中時,阮國貴同意阮母回來,因為阮蓓也馬上要上中學了。阮蓓性格和姐姐完全不同,她很擅長運動,尤其是乒乓球,她是學校乒乓球女隊的頭兒,成功拿下過縣級女乒乓球單打冠軍。
阮母背著阮國貴給阮裕和阮蓓買了手機,把阮裕送進中學后的第二天就坐上火車走了。
阮蓓不喜歡做家務,阮裕就自己做。她習慣一個人出門買菜,可是她不會坐公交車,也不會賣肉和砍價,經(jīng)常一個人花三四個小時才把菜提回家?;丶业穆飞侠哿耍桶巡朔旁谀_邊蹲下休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