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播里那個冰冷的電子合成音還在不知疲倦地重復著:“落款:你未來的男朋友…落款:你未來的男朋友…”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高三(1)班門口這片死寂的空氣里,也燙在每一個石化學生的神經(jīng)末梢上。
林晚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沖撞著耳膜,嗡嗡作響。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的聲音,幾乎要掙脫束縛跳出來。江嶼…寫給她的情書?他觀察她三年?知道她裝窮?還被她扔了豆?jié){?!
荒謬!太荒謬了!
她猛地抬起頭,撞進江嶼那雙燃燒著熊熊怒火的眼眸里。那里面翻涌的情緒太過復雜,有被當眾扒光的羞惱,有獵物脫離掌控的暴躁,還有一種……林晚看不懂的、近乎偏執(zhí)的專注?他高大的身影帶著駭人的壓迫感逼近,像一座即將噴發(fā)的火山,滾燙的氣息幾乎灼傷她的皮膚。
“林、晚。” 他的聲音從齒縫里擠出來,帶著一種磨礪砂石的粗糲感,咬牙切齒,每一個音節(jié)都淬著火星,“誰他媽讓你……把老子寫的情書……給別人念的?嗯?!”
最后一個上揚的尾音,像鞭子一樣抽在凝固的空氣里,讓周圍幾個膽小的女生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巨大的震驚和混亂如同潮水般沖擊著林晚的理智。林家二十年的精英教育在這一刻發(fā)揮了作用,她強迫自己壓下所有翻騰的情緒,指甲更深地掐進掌心的軟肉,尖銳的疼痛讓她瞬間清醒了幾分。
不能慌。
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露怯。
她深吸一口氣,抬起下巴,迎上江嶼那雙幾乎要噬人的猩紅眼眸。清澈的眼底沒有預想中的驚慌失措或羞赧,只有一片強撐出來的、近乎冷漠的平靜。
“江同學?!?她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穿透了廣播的余音和死寂的走廊,帶著一種拒人千里的疏離,“我想你搞錯了?!?/p>
她微微側(cè)身,目光精準地投向還僵在講臺上、面無人色、抖如篩糠的蘇薇薇,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
“第一,這封情書,不是我拿的。是蘇薇薇同學,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硬塞進我手里的?!?她頓了頓,清晰地看到蘇薇薇瞳孔驟縮,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褪盡了。
“第二,” 林晚的目光轉(zhuǎn)回江嶼,沒有絲毫閃避,“更不是我念的。是蘇薇薇同學,搶過去,打開了全校廣播,當眾朗讀的?!?/p>
她向前邁了一小步,微微仰頭,直視著比她高出一個頭的少年,清晰地吐出最后一句:
“所以,你的問題,問錯人了。你應該去問那位——蘇、薇、薇、同、學?!?/p>
說完,她不再看江嶼瞬間變得更加陰沉難測的臉色,也不再理會周圍無數(shù)道震驚、探究、幸災樂禍的目光,轉(zhuǎn)身就走。
脊背挺得筆直,步伐不疾不徐,仿佛剛才那場足以摧毀任何人心理防線的當眾羞辱和驚天反轉(zhuǎn),只是一場無關緊要的鬧劇。只有她自己知道,垂在身側(cè)、掩在校服袖子里的手,還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她經(jīng)過癱軟在地的蘇薇薇身邊時,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甚至連眼角的余光都沒有施舍一分。
蘇薇薇看著林晚那挺直得近乎傲慢的背影,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嫉妒和恐懼像毒藤一樣纏繞住她的心臟。完了…她徹底完了!江嶼不會放過她的!她下意識地看向江嶼,想要求饒,卻只看到少年冰冷得如同淬了寒冰的側(cè)臉,他的視線,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黏在那個越走越遠的背影上,仿佛要將其燒穿。
江嶼沒有去追林晚,也沒有立刻找蘇薇薇算賬。
他就那么站在原地,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低氣壓,像一頭被徹底挑釁了領地、正在評估如何撕碎獵物的兇獸。他看著她消失在樓梯拐角,薄唇緊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眼底翻涌的怒意深處,掠過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興味?
呵。
裝。
繼續(xù)裝。
林家的大小姐,果然比想象的……更有趣,也更欠收拾。
“情書門”事件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核彈,余 波以驚人的速度席卷了整個星海附中。短短一個課間,各種添油加醋、離奇夸張的版本就在校園的每一個角落瘋狂流傳。
“聽說了嗎?高三七班那個林晚,其實是超級豪門的大小姐!裝窮三年!”
“臥槽真的假的?江嶼給她寫情書?還被當眾念出來了?”
“蘇薇薇這次踢到鐵板了!江嶼當時那眼神,嘖嘖,嚇死人!”
“重點是林晚的態(tài)度??!她居然敢那么懟江嶼!還轉(zhuǎn)身就走!太牛了!”
“我覺得江嶼好像……更在意了?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無論走到哪里,林晚都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過來的、粘稠又復雜的目光。好奇的、探究的、羨慕的、嫉妒的、等著看好戲的……她成了整個附中絕對的焦點。
她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像過去三年一樣,按時上下課,認真記筆記,去洗手間,去圖書館借書。但一種無形的壓力始終如影隨形。
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
江嶼的“盯梢”,開始了。
那是一種無聲的、卻極具壓迫性的存在感。
當她坐在靠窗的座位,專注地看著黑板時,眼角的余光總會不經(jīng)意地掃到窗外走廊的盡頭。那個高大的身影就隨意地倚靠在欄桿上,雙手插兜,校服外套松垮地搭著,目光穿透玻璃,毫不掩飾地、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沒有了最初的暴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帶著審視和強烈探究欲的專注,像X光一樣,仿佛要將她從里到外都看透。
當她抱著書本穿過喧鬧的走廊,走向下一節(jié)課的教室時,總能在人群的縫隙里,捕捉到那個不遠不近跟在后面的身影。他什么也不做,不說話,不靠近,就那樣沉默地跟著,存在感卻強得讓周圍的學生自動退避三舍,形成一小片真空地帶。他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沉沉地壓在她的后背上,讓她背脊發(fā)涼,腳步不自覺地加快。
當她課間在圖書館角落安靜看書時,一抬頭,就能看到斜對面書架后,那雙透過書冊縫隙看過來的眼睛。慵懶,卻帶著不容忽視的侵略性。
林晚感覺自己像被一頭極具耐心的猛獸鎖定了。他蟄伏在暗處,無聲無息,卻用無處不在的目光織成了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她牢牢困在其中,讓她無處遁形,呼吸都變得不順暢。每一次不經(jīng)意的視線碰撞,都像有細小的電流竄過,讓她頭皮發(fā)麻。
她試圖無視,但那種被強烈注視的感覺如同跗骨之蛆。
煩躁,前所未有的煩躁。
中午,食堂。
人聲鼎沸,飯菜的香氣混合著青春的喧鬧。林晚像往常一樣,端著餐盤,排在最便宜的素菜窗口。她只要了一份清炒豆芽,一個饅頭。這是她“貧困轉(zhuǎn)學生”人設的標準午餐。
端著寡淡的餐盤,她習慣性地走向食堂最角落、最不起眼的位置。那是她過去三年的“安全區(qū)”。
然而,今天這個“安全區(qū)”失效了。
她剛坐下,還沒來得及拿起筷子,整個食堂以她為中心,肉眼可見地安靜了一瞬。緊接著,是壓抑不住的、更加洶涌的竊竊私語和無數(shù)道灼熱目光的聚焦。
林晚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面上不動聲色,內(nèi)心卻警鈴大作。
果然,一道極具壓迫性的陰影籠罩下來。
江嶼端著餐盤,大喇喇地在她對面坐了下來。他的餐盤里,堆滿了食堂最高檔窗口的頂級牛排、焗龍蝦、新鮮時蔬沙拉,還有一小碗精致的甜點,與林晚盤中的清湯寡水形成了慘烈而刺眼的對比。
他往那一坐,周圍幾桌的學生瞬間端著盤子作鳥獸散,硬生生在擁擠的食堂里為他們開辟出了一小片真空地帶。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伸長了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這戲劇性的一幕。
江嶼看都沒看周圍一眼,他身體微微前傾,那雙深邃銳利的眼睛牢牢鎖住林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霸道。然后,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他做了一件極其出格的事情——
他伸出骨節(jié)分明的手,直接把自己的那份堆滿了昂貴食物的餐盤,猛地推到林晚面前!
餐盤與桌面碰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聲,震得林晚面前的豆芽盤子都晃了晃。
同時,他另一只手快如閃電,一把搶過了林晚手里那個干癟的、冷冰冰的饅頭!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強勢。
下一秒,在全校師生驚掉下巴的注視下,江嶼拿起那個被他搶過來的冷饅頭,惡狠狠地、帶著泄憤般的力道,用力咬了一大口!他咀嚼著,眉頭緊鎖,仿佛在咽什么毒藥,然后對著林晚,用一種極其不爽、卻又斬釘截鐵的語氣,低吼道:
“難吃死了!”
“以后吃這個!”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林晚,下巴朝著那份推到她面前的、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頂級牛排套餐揚了揚。
命令式的語氣,霸道至極的行為,瞬間點燃了整個食堂!
“臥槽!??!”
“我看到了什么?江嶼搶了林晚的饅頭?還逼她吃他的牛排?!”
“這他媽是什么操作?強制投喂?!”
“啊啊啊!好霸道!好帥?。?!”
“林晚會吃嗎?快看快看!”
無數(shù)道目光如同探照燈般聚焦在林晚身上,有羨慕,有嫉妒,有看好戲的興奮。
林晚看著面前這份突如其來的、散發(fā)著誘人香氣的“饋贈”,又抬眼看了看對面少年那張寫滿了“老子很不爽但你必須聽老子”的俊臉,和他手里被咬了一大口的、屬于她的冷饅頭。
一股強烈的屈辱感和怒火猛地竄上心頭!
他把她當什么了?一個可以隨意擺布、需要他施舍的寵物嗎?因為一封情書被曝光,他就要用這種方式宣告主權?補償?還是另一種形式的羞辱?
三年隱忍的委屈,身份暴露的壓力,連日來被“死亡盯梢”的煩躁,以及此刻這霸道至極的“施舍”,如同沸騰的巖漿,瞬間沖垮了林晚理智的堤壩!
她猛地站起身!
餐椅與地面摩擦,發(fā)出刺耳的“嘎吱”聲,在驟然安靜的食堂里顯得格外突兀。
林晚看都沒看那份昂貴的牛排套餐一眼,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箭,直直射向江嶼,清冷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尖銳和怒意,清晰地響徹在寂靜的食堂上空:
“江嶼!”
“把你的東西拿走!”
“離我遠點!”
說完,她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挺直脊背,在死一般的寂靜和無數(shù)道震驚的目光中,快步離開了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陽光透過高大的玻璃窗,在她決絕離去的背影上,鍍上了一層冰冷的金邊。
江嶼拿著那個被他咬過的冷饅頭,僵在原地。
他看著林晚毫不留戀、甚至帶著厭惡離開的背影,看著她盤子里那份被嫌棄的牛排,一股前所未有的、混雜著挫敗和更大怒火的情緒,如同野火般在他胸腔里猛烈燃燒起來!
難吃?
不識好歹!
林家的大小姐,果然欠收拾到了極點!
他狠狠地將手里的冷饅頭砸在桌上!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
整個食堂,噤若寒蟬。
而在食堂的另一端,蘇薇薇死死捏著手里那份精心準備的、原本想“偶遇”江嶼的飯團,精致的指甲深深陷進軟糯的米粒里,幾乎要將其捏碎。她看著林晚離去的方向,又看看暴怒的江嶼,眼中翻涌的嫉恨如同毒蛇,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噴涌而出。
林晚……你給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