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如是在給老懷表上發(fā)條時發(fā)現那枚鱗片的。
黃銅表蓋內側的劃痕里,半枚黃金甲魚鱗正泛著暖光——和她昨夜在夢里反復摩挲的那枚一模一樣。指腹剛碰到鱗片,腕表突然震動起來,表盤玻璃上凝起細密的水霧,漸漸暈染出顧明棠的臉。
"又在擺弄老物件?"顧明棠的聲音像浸了溫水的絲綢,帶著幾分慵懶的笑意,"上個月翻出我1947年在上海照相館拍的旗袍照,你盯著看了三天三夜。"
沈清如耳尖發(fā)燙,慌忙用絲絨布蓋住懷表:"誰、誰盯著看了..."話音未落,水霧突然凝結成實體——顧明棠的手從霧里伸出來,指尖沾著點1937年的硝煙味,輕輕戳了戳她的額頭。
"小騙子。"顧明棠的手穿過沈清如的手腕,在空氣中虛握住她的手,"昨晚你翻相冊時,睫毛顫得像被雨打濕的蝴蝶。"
沈清如這才發(fā)現,眼前的"幻影"不知何時變得清晰異常。顧明棠穿著件月白色真絲睡裙,發(fā)梢還滴著水,應該是剛從浴室出來——她忽然想起,自己此刻正站在2023年的公寓里,而顧明棠...在另一個時空的同一時刻,或許也剛洗完澡?
"你身上有夜曇香的味道。"顧明棠湊近了些,鼻尖幾乎要碰到沈清如的頸側,"和1937年碼頭那晚一樣。"
沈清如僵在原地。那年她為了引開追捕的特務,往顧明棠頸后抹了摻有迷藥的夜曇香,卻不想那香氣成了兩人跨越時空的信物。此刻顧明棠的發(fā)間飄來同樣的甜暖,混著點若有若無的皂角香——是顧明棠慣用的老牌子肥皂,她在舊物箱里翻到過空瓶。
"我...我調了新的香。"沈清如喉頭發(fā)緊,手指無意識地揪住衣角,"前調是橙花,中調加了點..."
"龍涎香。"顧明棠替她說完,指尖順著她的手腕滑到心口,"你總說龍涎香能定驚,可每次我靠近,你的心跳都快得像打鼓。"
沈清如這才驚覺,顧明棠的"幻影"不僅能觸碰到她,體溫竟也真實得可怕。她的手貼著自己心口,隔著兩層衣服都能感覺到熱度,連帶著沈清如的耳垂都燒了起來。
"明棠..."她輕聲喚道,尾音發(fā)顫。
顧明棠笑了,眼尾微微上挑,和1937年在霞飛路咖啡館初見時一模一樣:"我在呢。"她的拇指摩挲著沈清如的手背,那里有塊淡粉色的胎記,"你總說這塊胎記像片小花瓣,其實我知道...是我1937年那晚咬的。"
沈清如猛地抬頭。那年碼頭爆炸前,顧明棠為了引開追兵,硬把她推進了救生艇。沈清如掙扎時咬了她肩膀一口,后來顧明棠總說那是"定情吻",她還笑對方傻。
"原來你記得。"她聲音發(fā)啞。
"怎么會不記得?"顧明棠的手往下移了移,停在沈清如腰際,"你咬我那口,比炸彈炸在腳邊還疼??珊髞砻看慰茨阏{香時抿嘴唇的樣子,我就想...要是能再被你咬一口就好了。"
沈清如的呼吸亂了。顧明棠的指尖隔著布料輕輕撓了撓她的腰窩,她整個人都軟下來,靠在身后的書架上。舊書的紙頁沙沙作響,混著顧明棠身上若有若無的皂角香,像極了1937年那個暴雨夜——她躲在閣樓里給顧明棠包扎傷口,雨水順著瓦縫滴在地板上,顧明棠疼得直抽氣,卻還笑著說:"沈小姐的手真巧,比我調香還厲害。"
"明棠,你到底..."她的話被顧明棠含進嘴里。
這個吻帶著點試探的溫柔,像春夜的第一滴雨。顧明棠的唇瓣比記憶中更軟,帶著點剛洗完澡的水潤,沈清如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連顧明棠后頸那道淡粉色的疤都清晰可感——那是1949年替她擋子彈留下的。
"我想你了。"顧明棠抵著她的額頭喘氣,發(fā)梢掃過沈清如的鼻尖,"想了整整八十六年。從1937年9月18號那天,你把我推進救生艇的那一刻開始。"
沈清如的眼眶酸得厲害。她伸手環(huán)住顧明棠的腰,感受著對方身體的溫度透過睡裙傳來。顧明棠的手指插入她的發(fā)間,輕輕撫弄著她的發(fā)尾,像在安撫受了驚的小動物。
"我也想你。"她埋在顧明棠頸窩里悶聲說,"想你調香時皺著眉的樣子,想你舉著相機追著我跑的樣子,想你...每次說'等我回來'時的樣子。"
顧明棠低笑一聲,把她抱得更緊了些。沈清如能感覺到她的體溫透過布料滲進來,像團小火苗,慢慢融化了她這些年的孤單。窗外的月光透過紗簾灑進來,照見顧明棠鎖骨處那半枚鱗片——和沈清如腕間的那半枚嚴絲合縫,發(fā)出暖金色的光。
"你看,"顧明棠摸出那半枚鱗片,和沈清如的合在一起,"它們終于團聚了。"
沈清如望著交疊的鱗片,突然想起昨晚整理舊物時翻到的日記本。最后一頁寫著:"1937年9月18日,顧明棠說要去拆炸彈,我說'我等你'。后來我才知道,有些等待,要用一輩子去圓。"
此刻,顧明棠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唇:"這次換我等你。"
沈清如笑著吻住她的指尖。窗外的月光更亮了,照見兩個重疊的身影——一個穿著月白睡裙,一個穿著米白針織衫,在時光的裂縫里緊緊相擁。風掀起紗簾,帶來樓下桂樹的甜香,混著夜曇香的氣息,在空氣里釀成最濃的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