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傾盆的夜晚，顧沉站在"迷途"酒吧門口的霓虹燈牌下，黑色風衣下擺已經被雨水浸透成深色。他第三次看表——23:47，距離約定時間已經過去47分鐘。
"第三次了。"他對著空氣低語，聲音被雨聲吞噬。
這是本月第三次相親失敗。作為顧氏科技最年輕的CEO，29歲的顧沉在商場上所向披靡，卻在感情路上屢屢碰壁。母親總說他太過冷硬，像臺精密運轉的機器，缺少人情味。
手機屏幕亮起，是母親發(fā)來的消息：【沉沉，李小姐說臨時有事，改天再約。她夸你照片看起來很穩(wěn)重。】
顧沉嘴角扯出一個諷刺的弧度。穩(wěn)重，多么體面的拒絕詞。他把手機塞回口袋，抬頭望向如注的雨幕。這種天氣根本叫不到車，而他的司機老陳今天請假參加孫女周歲宴。
"先生，需要傘嗎？"
一個清朗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顧沉轉身，對上一雙含著笑意的眼睛。
那人比他略高半頭，白色襯衫被雨水浸透，隱約可見精瘦的腰線。他撐著一把老式黑色長柄傘，雨水順著傘骨滑落，在他周圍形成一道透明水簾。
"不用。"顧沉冷淡拒絕，下意識后退半步拉開距離。多年的商業(yè)生涯讓他對突如其來的好意保持警惕。
"別客氣，"陌生人將傘往他這邊傾斜，顧沉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氣，混合著雨水的清新，"我看你站了半小時了。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
顧沉眼神一凜："你監(jiān)視我？"
"只是觀察。"男人伸出右手，腕骨突出，手指修長有力，"傅臨，對面'白夜'畫廊的臨時工。每天這個時間下班，正好看見你在這里..."他頓了頓，嘴角揚起，"罰站。"
顧沉沒有握那只手。傅臨也不尷尬，自然地收回手，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展覽宣傳單。
"既然等的人不來，不如來看看我們的新展？明天開幕，主題是'機械與溫度'。"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顧沉，"挺適合你的。"
宣傳單被雨水打濕了一角，上面印著一幅機械心臟的油畫，金屬齒輪間纏繞著鮮紅的玫瑰藤蔓。顧沉接過宣傳單時，指尖不經意擦過傅臨的手指。那一瞬間，他感受到對方指尖傳來的溫度，異常灼熱。
"顧沉。"他終于說出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傅臨笑得狡黠，"顧氏科技的CEO，財經雜志常客。"他指了指酒吧櫥窗上倒映的顧沉身影，"而且你領帶夾上的公司logo很明顯。"
雨勢漸小，傅臨突然收起傘，水珠四濺。顧沉來不及躲閃，幾滴雨水濺到他臉上。
"抱歉！"傅臨伸手想幫他擦，卻在半空停住，轉而遞過一塊深藍色手帕，"這個給你。"
顧沉接過手帕，布料柔軟得出奇，上面繡著一個小小的"F"字母，角落還有一行幾乎看不清的小字：Dans la pluie。
"明天見，顧總。"傅臨倒退著走了幾步，轉身融入夜色中。他的白襯衫在黑暗里像一道微弱的光，很快被雨幕吞噬。
顧沉站在原地，手中攥著那塊已經沾濕的手帕。他本該直接扔掉——陌生人給的東西可能存在安全隱患，但某種莫名的沖動讓他放進了口袋。
回到位于CBD頂層公寓，顧沉將濕透的風衣掛在玄關。智能家居系統感應到主人歸來，自動調節(jié)了室內溫度和燈光。他站在落地窗前，俯瞰雨中的城市，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里的手帕。
那塊手帕現在正躺在他的書桌上，被一盞臺燈照著。顧沉用鑷子小心地展開它，確認沒有可疑物質后，才拿起來仔細端詳。"Dans la pluie"，他念出那行小字，法語，"在雨中"。
他打開電腦，在搜索引擎輸入"傅臨 白夜畫廊"。幾秒鐘后，屏幕上出現寥寥幾條信息：半年前某青年藝術家聯展的參展名單中有這個名字，還有一條藝術論壇的帖子，討論一位署名F.Lin的街頭畫家在城東區(qū)的涂鴉作品。
顧沉點開帖子里的圖片，那是一面破舊墻壁上的涂鴉：一只機械鳥棲息在玫瑰枝頭，風格與宣傳單上的畫作驚人地相似。發(fā)帖人稱這位神秘畫家從不露面，只在深夜創(chuàng)作，作品常在第二天清晨被人高價買走。
"有意思。"顧沉關上電腦，拿起手帕走向洗衣機，卻在最后一秒改變了主意。他把手帕掛在了書房的老式黃銅掛鉤上，那里通常只掛他的定制領帶。
第二天上午，顧沉比平時晚了一小時到達公司。他穿著深灰色三件套西裝，袖扣是母親去年送的生日禮物——一對小巧的鉑金齒輪。經過秘書處時，助理林妍驚訝地抬頭："顧總，您十點有董事會議。"
"推遲到下午。"顧沉腳步未停，"我出去一趟。"
半小時后，顧沉站在"白夜"畫廊門前。這是一棟改造過的老式洋房，白色外墻爬滿常春藤，黑色鐵藝招牌低調地掛在門側。他告訴自己只是恰好路過，對那個荒謬的展覽主題有一絲專業(yè)好奇——畢竟顧氏科技最近正在研發(fā)人工智能情感交互系統。
推開門，風鈴清脆作響。畫廊內部比外觀寬敞得多，挑高的天花板垂下幾盞工業(yè)風吊燈，墻面被刷成深淺不一的灰色，畫作在其上如同浮動的島嶼。
顧沉一眼就看見了傅臨。他站在梯子上懸掛一幅畫，陽光透過天窗灑在他身上，白色T恤下的肩胛骨隨著動作若隱若現。比起昨晚雨中朦朧的印象，此刻的傅臨在明亮光線下無所遁形——他左耳上的銀色耳釘，右手腕上的老舊皮革表帶，還有脖頸處隱約露出的紋身線條。
"你來了。"傅臨頭也不回地說，仿佛早有預料。
顧沉沒有回答，目光被墻上的畫作吸引——正是宣傳單上那幅機械心臟的油畫，近看才發(fā)現那些"玫瑰藤蔓"實際上是由無數細小電路板組成的，在特定角度會反射出暗紅色的光。
"喜歡嗎？"傅臨從梯子上跳下來，落地時帶起一陣微風，"我畫的。"
顧沉走近那幅畫，發(fā)現右下角有個小小的簽名：F.Lin。
"你是畫家？"
"偶爾。"傅臨站到他身邊，兩人肩膀幾乎相碰，"更多時候是流浪者。"
顧沉側頭看他，注意到傅臨的睫毛在陽光下呈現出淺棕色，與黑發(fā)形成微妙對比："為什么邀請我來看展？"
傅臨直視他的眼睛："因為你看起來像畫里那顆心——精密的金屬外殼，內里卻渴望被什么纏繞、穿透。"
顧沉呼吸一滯。從來沒有人如此直接地看穿過他。
"荒謬。"他轉身欲走。
傅臨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別急著走。至少讓我把手帕要回來。"
顧沉甩開他的手："扔了。"
"說謊。"傅臨笑得胸有成竹，"你留著它。Dans la pluie，記得嗎？"
顧沉瞇起眼睛："你調查我？"
"只是記住了你的微表情。"傅臨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當人撒謊時，右眼眨動速度會比左眼快0.3秒。"他向前一步，距離近得能聞見顧沉身上淡淡的檀香，"你身上有我的古龍水味道，說明你碰過那塊手帕。"
兩人對峙間，畫廊門再次打開。一個熟悉的聲音讓顧沉渾身僵硬：
"沉沉？你怎么在這里？"
顧沉轉身，看見昨晚放他鴿子的相親對象李小姐挽著另一個男人的手臂，一臉驚訝。那個男人顧沉也認識——競爭對手公司的項目經理。
傅臨的目光在三人之間轉了一圈，突然伸手攬住顧沉的腰："親愛的，這兩位是？"
顧沉瞪大眼睛，卻意外地沒有推開那只手。他感到傅臨掌心傳來的溫度，透過西裝布料灼燒著他的皮膚。
"這位是李氏藥業(yè)的李小姐，"顧沉聽見自己平靜的聲音，"我們昨晚有約。"
李小姐臉色變了："沉沉，這是誤會，我只是..."
"只是什么？"傅臨打斷她，手指在顧沉腰間輕輕一捏，"在和我男朋友約會的同時，又和這位..."他瞥了眼那個面色尷尬的男人，"先生約會？"
"男朋友？"李小姐難以置信地看著顧沉，"但你母親說你單身五年了！"
顧沉感到傅臨的手臂收緊了些。在這個充滿藝術氣息的空間里，在陽光與顏料的包圍中，他第一次允許自己依靠一個陌生人的體溫。
"四年零七個月。"顧沉糾正道，然后做了一個連他自己都驚訝的動作——他側頭靠向傅臨的肩膀，"我們該走了，臨。"
走出畫廊，顧沉立刻拉開距離："剛才..."
"不用謝。"傅臨笑著打斷他，"就當是借傘的回報。"
顧沉從錢包里取出一張名片："你想要什么報酬？"
傅臨沒有接名片，而是突然湊近，近到顧沉能數清他睫毛的數量："一場約會。"他輕聲說，"今晚八點，城西碼頭見。"說完轉身回到畫廊，留下顧沉站在原地，手中的名片在風中微微顫動。
顧沉回到公司時，林妍迎上來："顧總，董事們都在等您。還有，技術部送來了新系統的測試報告。"
會議室里，顧沉心不在焉地聽著各部門匯報。他的目光不時飄向窗外，那里能看到城西的方向。會議結束后，他叫住了技術總監(jiān)："機械心臟的隱喻...從心理學角度怎么解釋？"
技術總監(jiān)推了推眼鏡："通常代表情感被理性壓抑的狀態(tài)。顧總怎么突然對這個感興趣？"
顧沉沒有回答。他回到辦公室，打開抽屜，里面靜靜躺著那塊深藍色手帕。他想起傅臨說"你看起來像畫里那顆心"時的眼神，那種直接而熾熱的注視，仿佛能穿透他精心構筑的所有防線。
晚上7:45，顧沉的車停在城西碼頭。這里已經廢棄多年，只有幾盞昏黃的路燈還在工作。他脫下西裝外套，只穿一件深藍色襯衫，袖口卷到手肘處。
遠處傳來口琴聲，旋律破碎卻動人。顧沉循聲走去，看見傅臨坐在碼頭盡頭，兩條長腿懸空晃蕩。他換了一身裝束——黑色皮衣，破洞牛仔褲，耳釘在月光下閃閃發(fā)亮。
"你來了。"傅臨收起口琴，露出勝利般的笑容，"我就知道你會來。"
顧沉在他身邊坐下，兩人肩膀相貼："為什么是這里？"
"看。"傅臨指向遠處。順著他的手指，顧沉看到對岸城市燈火通明，霓虹閃爍，而他們所在的位置卻一片黑暗寂靜，仿佛被世界遺忘的角落。
"光與暗的交界處，"傅臨的聲音很輕，"最適合講故事。"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鐵盒，打開后是兩支手工卷煙。顧沉皺眉："我不吸煙。"
"不是煙草。"傅臨遞給他一支，"是玫瑰和薄荷，我自己調的。"
顧沉猶豫片刻，接過那支煙。傅臨湊近為他點火，火光映照下，顧沉看清了他脖頸處的紋身——一行細小的數字：3.1415926...圓周率的前幾位。
"為什么是π？"顧沉忍不住問。
傅臨吐出一口淡紫色的煙："因為它無限不循環(huán)，就像..."他轉頭看向顧沉，"某些人的心。"
夜風拂過水面，帶來咸濕的氣息。顧沉發(fā)現自己的煙已經燃了一半，而他卻記不起是什么味道。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傅臨身上——他說話時喉結的滾動，他笑時眼角細小的紋路，他彈煙灰時優(yōu)雅的手勢。
"所以，"傅臨突然轉向他，"顧總打算怎么報答我今天英雄救美？"
顧沉挑眉："我以為這場約會就是報答。"
傅臨大笑，笑聲驚起附近棲息的海鳥："不，這是前菜。"他湊近顧沉耳邊，呼吸噴在皮膚上引起一陣戰(zhàn)栗，"我要的報酬是...當我的模特。"
"什么？"
"為期一周，每天兩小時。"傅臨退后一些，觀察顧沉的反應，"我要畫你。"
顧沉站起身："荒謬。"
傅臨不慌不忙地從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機，播放了一段錄音——正是今天在畫廊里顧沉承認他們是"情侶"的對話。
"商業(yè)巨子出柜的新聞應該很值錢。"傅臨晃了晃手機，"或者，一周的模特。"
顧沉眼神冰冷："你在威脅我？"
"不，"傅臨站起身，與顧沉平視，"我在邀請你體驗另一種生活。"他伸手撫平顧沉襯衫上并不存在的褶皺，"你難道不好奇，在我的畫布里，你會是什么樣子嗎？"
月光下，兩人影子交疊在一起，一個挺拔如松，一個散漫不羈。遠處城市燈火如繁星，而碼頭上的兩個人，正站在光與暗的交界處，站在理性與感性的邊界線上。
顧沉看著傅臨伸出的手，那上面沾滿顏料和歲月的痕跡。他想起自己辦公室抽屜里的那塊手帕，想起畫廊里那幅機械心臟的畫，想起傅臨說"你內里渴望被什么穿透"時的眼神。
"每天下午三點到五點。"顧沉最終說道，"我的辦公室。"
傅臨的笑容在月光下格外明亮："成交，我的機械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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