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李靖逝世十五周年紀念活動現場，閃光燈如暴雨般傾瀉而下。
敖丙站在紀念墻前，機械地應對著媒體的提問。他今天穿了一身深藍色西裝，胸口別著父親生前最愛的銀色領針——是哪吒在首映禮那晚還給他的。這個小小的金屬物件此刻仿佛有千斤重，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敖丙，作為李靖老師的獨子，你覺得他會如何看待你現在的演藝事業(yè)？"一位女記者高聲問道。
敖丙強迫自己微笑："我希望...他會為我驕傲。"
"據說《靈珠》的靈感來源于李靖老師未完成的遺作？這是真的嗎？"
"這個..."敖丙的視線不自覺地尋找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卻一無所獲。哪吒答應過會來參加紀念活動，但直到現在都沒出現。
"有傳言說你和哪吒因戲生情，這是真的嗎？"一個男記者突然拋出尖銳問題，"李靖老師如果知道會怎么想？"
敖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領針，喉嚨發(fā)緊。自從慶功宴上那張曖昧照片流出后，網上關于他們關系的猜測就沒停過。公司建議他們冷處理，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但這讓每次公開露面都變成一場煎熬。
"下一個問題。"申公豹適時介入，一只手搭在敖丙肩上，力道大得幾乎像鉗制，"關于李靖藝術成就的，謝謝。"
敖丙強忍著甩開那只手的沖動。自從知道申公豹可能是害死父親的兇手后，每次接觸都讓他胃部翻騰。但為了哪吒的計劃，他必須繼續(xù)扮演乖順的"侄子"。
活動進行到一半時，會場后方突然騷動起來。敖丙抬頭，看見哪吒大步走入，一身黑色西裝，表情冷峻如冰。記者們立刻調轉鏡頭，閃光燈瘋狂閃爍。
"哪吒！看這邊！"
"你和敖丙真的在戀愛嗎？"
"作為李靖的養(yǎng)子，你有什么想對養(yǎng)父說的？"
哪吒對這些問題充耳不聞，徑直走向前排座位。經過敖丙身邊時，他甚至沒有看一眼，就像對方只是空氣。這種刻意的忽視比任何公開否認都更讓敖丙心頭發(fā)冷。
"看來傳聞不實啊。"申公豹在耳邊低語，聲音帶著惡意的愉悅，"你的'保護者'似乎改變主意了。"
敖丙沒有回答，只是挺直了背脊。他不知道哪吒為何突然態(tài)度大變，但此刻他必須獨自面對這一切。
紀念儀式正式開始，大屏幕上播放著李靖生前的電影片段。當放到《歸?！返念A告片時——那是父親未完成的遺作——敖丙注意到哪吒的身體明顯僵硬了。這部講述父子情的電影，本該由李靖親自執(zhí)導，哪吒主演...如果那場車禍沒有發(fā)生的話。
"下面有請李靖老師的摯友申公豹先生致辭。"
申公豹整了整領帶，走上講臺。他的演講充滿感人的回憶和對老友的懷念，但敖丙只感到一陣惡心。當申公豹提到"李靖最后時刻還在尋找離家出走的孩子"時，哪吒突然站起身，大步走向出口。
"懦夫。"申公豹對著話筒輕聲說，聲音剛好能被前排聽到。
敖丙再也忍不住了。他跟著站起來，在眾目睽睽之下追了出去。走廊盡頭，哪吒正在等電梯，背影緊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怎么回事？"敖丙攔住他，"我們說好今天一起面對的！"
哪吒終于轉頭看他，眼中是敖丙從未見過的冰冷："你確定想知道？"
"當然！"
"昨晚石磯娘娘聯系我。"哪吒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她說你早就知道申公豹的計劃，配合他們接近我只是為了拿回李靖的遺物。"
敖丙如遭雷擊："什么？這太荒謬了！"
"是嗎？"哪吒冷笑，"那為什么申公豹的保險箱密碼是你的生日？為什么他電腦里有你們近期所有的通話記錄？"
"我從來沒有——"
"還有，"哪吒打斷他，"你為什么收集我所有的電影藍光碟？從出道作到現在，一部不落。粉絲都沒你這么...執(zhí)著。"
敖丙的臉刷地變白。這個私人收藏是他最隱秘的習慣，連經紀人都不知道。那些深夜獨自觀看的影片，那些反復研究的表演細節(jié)，那些說不出口的崇拜與...愛慕。
"你調查我？"他的聲音微微發(fā)抖。
"我調查所有人。"哪吒按下電梯按鈕，"職業(yè)習慣。"
電梯門打開，哪吒邁步進入。敖丙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腕："等等！那些碟片...我只是欣賞你的表演。至于申公豹，我發(fā)誓我從來沒有——"
"不重要了。"哪吒甩開他的手，"綜藝節(jié)目取消。我們的'合作'到此為止。"
電梯門關上，將敖丙留在原地，手中空空如也。他慢慢滑坐在地上，額頭抵著冰冷的金屬門。最諷刺的是，他甚至無法責怪哪吒的多疑——在這個充滿算計的圈子里，信任本就是最奢侈的東西。
"敖丙老師？"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媒體在等您回去..."
敖丙深吸一口氣，站起身整理西裝。無論內心如何崩潰，表面功夫必須做好。這是李靖教給他的第一課，也是唯一一課。
回到會場，記者們的問題變得更加尖銳。顯然，他和哪吒先后離場的行為已經引起猜測。
"你和哪吒吵架了嗎？"
"是因為戀情傳聞嗎？"
"申公豹老師說你們只是普通同事關系，你同意嗎？"
敖丙感到一陣眩暈，閃光燈刺得他眼睛生疼。就在他幾乎支撐不住時，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身側——哪吒回來了，面色陰沉得像暴風雨前的天空。
"問題適可而止。"他冷冷地對記者們說，"今天是李靖的紀念日，不是八卦大會。"
說完，他拉起敖丙的手腕，大步走向出口。記者們愣了一秒，隨即爆發(fā)出更猛烈的閃光燈攻勢。哪吒的保護性回歸比任何聲明都更能說明問題。
"為什么回來？"上車后，敖丙終于忍不住問。
哪吒盯著窗外："因為那些禿鷲不配打擾李靖的紀念。"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車內的空氣凝固成冰。敖丙想說些什么，但所有話語都卡在喉嚨里。他不敢相信短短24小時內，他們就從差點接吻的關系退化到這種地步。
三天后，國際電影節(jié)邀請《靈珠》主創(chuàng)參展的消息傳來。作為主演，哪吒和敖丙不得不同行前往法國。飛機上，兩人被安排在相鄰的商務艙座位，卻幾乎零交流。哪吒全程戴著耳機閉目養(yǎng)神，敖丙則埋頭研究劇本——一個申公豹剛給他接的新項目，他還沒決定是否接受。
"請系好安全帶，我們即將遇到一些氣流。"空乘的廣播打破了沉默。
飛機突然劇烈顛簸起來，敖丙的劇本滑落在地。他彎腰去撿，卻聽到一聲刺耳的警報。機艙燈光閃爍幾下，隨即轉為暗紅色。
"各位乘客請不要驚慌，"機長的聲音透過廣播傳來，帶著明顯的緊繃，"我們遇到一些技術問題，正在處理..."
更劇烈的顛簸襲來，氧氣面罩從上方掉落。敖丙的手不自覺地抓住座椅扶手，指節(jié)發(fā)白。他從小就害怕飛行，尤其是這種突發(fā)狀況。
一只溫熱的手突然覆上他的——是哪吒。他沒有看敖丙，依然閉著眼睛，但握力的堅定讓人無法忽視。敖丙翻轉手掌，與他十指相扣，就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沒事的。"哪吒低聲說，眼睛仍然閉著，"這種小故障我遇到過十幾次。"
盡管語氣冷淡，但這個簡單的安慰和緊握的手給了敖丙莫大的力量。他們就這樣靜靜握著，度過漫長的二十分鐘，直到飛機終于平穩(wěn)。
危機解除后，兩人同時松開手，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但敖丙注意到哪吒的耳尖微微發(fā)紅，而自己的心跳也遲遲不能平靜。
電影節(jié)開幕當天，《靈珠》展映場座無虛席。放映結束后的問答環(huán)節(jié)，一位外國記者用蹩腳的中文問道："兩位主演在片中的化學反應非常特別，請問你們私下關系如何？"
現場翻譯剛轉述完問題，哪吒就冷著臉回答："純粹專業(yè)合作。"
這個直白的否認讓現場氣氛一滯。敖丙保持微笑，但胸口像被刺了一刀。他明白哪吒是在保護他——自從戀情傳聞流出，敖丙的社交媒體下就充滿了惡毒評論，說他靠攀附影帝上位。但被當眾劃清界限的滋味，依然苦澀難當。
"我認為，"敖丙溫和地補充，"最好的表演往往建立在相互理解和信任的基礎上。我很感激哪吒老師在專業(yè)上的指導。"
這個圓滑的回答挽救了局面，但兩人之間的氣氛更加微妙了?；氐骄频旰?，敖丙終于忍不住敲響了哪吒的房門。
"我們需要談談。"他直視哪吒的眼睛，"不是作為同事，而是作為...曾經的家人。"
哪吒沉默片刻，側身讓他進入。套房寬敞明亮，窗外是戛納璀璨的夜景。敖丙注意到床頭柜上放著一個小相框——里面是小時候的他們和李靖在海邊的合影。這個發(fā)現讓他心頭一熱。
"關于那些藍光碟，"敖丙決定從最容易解釋的開始，"我確實收集了你所有的作品。起初是研究演技，后來..."他深吸一口氣，"后來是因為那是離你最近的方式。"
哪吒的眉毛幾不可察地抬了一下。
"至于申公豹，我發(fā)誓我從來沒有和他密謀什么。"敖丙繼續(xù)道，聲音因急切而略微發(fā)抖，"如果你有證據，請給我看。我有權知道我被指控了什么。"
哪吒走到書桌前，打開筆記本電腦："自己看。"
屏幕上是一系列通話記錄和幾張照片。通話記錄顯示申公豹和敖丙確實有過幾次聯系，而照片則是申公豹辦公室的保險箱，密碼鎖上清晰地顯示著敖丙的生日數字。
"這些通話..."敖丙皺眉回憶，"都是他打給我的，而且每次都是關于工作安排或紀念活動。我從來沒有主動聯系過他！"
"那保險箱密碼呢？"
"我怎么知道？也許是為了方便記憶？"敖丙突然想到什么，"等等，這能證明什么？就算密碼是我的生日，也不代表我和他是一伙的！"
哪吒盯著他看了幾秒，然后打開另一個文件："那這個呢？"
這是一段監(jiān)控視頻，顯示申公豹和石磯娘娘在討論什么，而桌上赫然放著《靈珠》的劇本。
"他們在密謀利用這部電影...和你。"哪吒的聲音低沉，"石磯說'那孩子會配合的，他想要他父親的遺物'。"
敖丙如墜冰窟："所以你認為我是為了拿回父親的東西，才接近你？"
"這個推測不合理嗎？"哪吒反問，"你知道我和李靖的過去，知道我手里可能有他的遺物..."
"那你為什么不直接問我？"敖丙的聲音突然提高，"為什么要背地里調查我，然后在公開場合羞辱我？"
"我沒有——"
"你有！"敖丙打斷他，"你知道那些記者會怎么寫嗎？'新人演員倒貼影帝遭拒'？這就是你保護我的方式？"
哪吒的表情終于出現裂痕："我在保護你遠離更大的傷害！申公豹不是好惹的，如果他認為你真的站在我這邊..."
"所以你覺得我軟弱到需要你替我決定什么對我好？"敖丙逼近一步，"就像十五年前你決定獨自離開，留下我面對申公豹？"
這句話像一把刀刺進兩人之間。哪吒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后退幾步靠在墻上。
"你...記得？"他的聲音幾乎是一種氣音。
敖丙搖頭："只是片段。一個黑發(fā)男孩收拾行李的背影...我哭喊著不讓他走..."他的聲音哽咽了，"那是你，對嗎？"
哪吒閉上眼睛，喉結上下滾動："我必須走。申公豹已經說服李靖我有...不健康的傾向。如果我留下，對你更危險。"
"所以你就一走了之？讓我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和害死父親的兇手生活了十五年？"敖丙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多么偉大的犧牲啊！"
"我當時只有十四歲！"哪吒突然爆發(fā)，"我能怎么辦？報警說申公豹偷拍養(yǎng)弟？誰會相信一個叛逆期孩子的話？李靖都不信！"
兩人氣喘吁吁地對峙著，多年的誤解和傷痛在這一刻全部爆發(fā)。敖丙突然感到一陣疲憊，所有的怒火都化為深深的無力感。
"你知道嗎，"他輕聲說，"我寧愿你當時帶我一起走。"
哪吒猛地抬頭，眼中是赤裸的震驚。
"我收集你的電影，"敖丙繼續(xù)道，聲音越來越穩(wěn)，"不是因為什么遺物，而是因為...那是我唯一能看到的'家人'。銀幕上的你，至少是真實的。"
這句話擊碎了哪吒最后的防線。他大步上前，一把將敖丙拉入懷中。這個擁抱如此用力，幾乎讓人疼痛。敖丙能感覺到對方的心跳透過胸膛傳來，又快又重。
"我比任何人都在乎你。"哪吒在他耳邊低語，聲音粗糲，"這就是為什么...我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這個擁抱只持續(xù)了幾秒，哪吒就松開了手，迅速退回安全距離。但已經足夠讓敖丙明白，那些冷漠和疏遠，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保護。
"我們需要一個計劃。"哪吒的語氣恢復了平靜，"申公豹和石磯娘娘不會輕易放棄。綜藝節(jié)目是我們最好的機會。"
"我以為你說取消了？"
"那是說給他們聽的。"哪吒的嘴角勾起一抹狡猾的笑，"讓他們放松警惕。"
敖丙突然意識到，過去幾天的一切——公開場合的冷落，刻意的疏遠，甚至那些"泄露"的調查資料——可能都是一場表演。哪吒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他，就像十五年前一樣。
"你真是個混蛋。"敖丙說，但語氣已經軟化。
"彼此彼此。"哪吒遞給他一個U盤，"這是我們的行動計劃。記住后銷毀。"
敖丙接過U盤，兩人的手指再次短暫相觸。這一次，誰都沒有急著抽回。
電影節(jié)最后一天，《靈珠》意外獲得了評審團特別獎。領獎臺上，哪吒罕見地發(fā)表了感言："感謝所有支持這部電影的人。有時候，最好的表演來自最真實的情感。"
他說這話時，目光落在臺下的敖丙身上。媒體立刻捕捉到了這個細節(jié)，#雙丙CP#的話題再次登上熱搜。
回國航班上，敖丙悄悄觀察著身旁假寐的哪吒。陽光透過舷窗灑在那張輪廓分明的臉上，勾勒出長長的睫毛投下的陰影。這個曾經是他哥哥、現在是...他也不知道是什么關系的人，身上有太多謎團和傷痛。但有一點敖丙很確定——無論前方有什么危險，這次他都不會讓哪吒獨自面對。
飛機穿越云層，駛向遠方。敖丙輕輕將頭靠在哪吒肩上，假裝睡著了。而哪吒，盡管沒有睜開眼睛，卻微微調整了姿勢，讓他靠得更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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