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靈霧如紗，纏繞著凝霜殿的飛檐。沈墨從冰榻邊醒來時，脖頸傳來陣陣酸痛——他昨夜靠在榻邊打盹，此刻半邊身子都麻了。小楓還在熟睡，懷里緊緊抱著布包，嘴角沾著干涸的米糕碎屑。沈墨輕手輕腳地取來溫水，用干凈的帕子蘸濕，想擦掉她臉上的泥污，指尖剛碰到她臉頰，小楓卻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眼睛還沒睜開就喃喃道：“阿爹……別丟下我……”

他的動作猛地頓住。小楓的手心很涼，掌心的楓葉胎記在晨光下泛著淡淡的粉色，像朵即將綻放的花苞。沈墨想起望川鎮(zhèn)那些失去爹娘的孩子，喉頭忽然有些發(fā)緊。他輕輕掙開手，將帕子在溫水里絞干，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臉上的污漬——露出的皮膚很白，只是眼下有些青黑，像是很久沒睡過安穩(wěn)覺了。

“水……”小楓咂了咂嘴，睫毛顫了顫。沈墨連忙倒了杯靈泉水，用勺子喂她喝下。她咕嘟咕嘟喝了半杯，才慢慢睜開眼睛。那雙眼睛很大，是清澈的棕色，此刻卻蒙著層水汽，像受驚的小鹿。

“大哥哥……”她看著沈墨，眼神從警惕慢慢變成依賴，“我阿爹呢？”

沈墨心里一緊，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蘇清鳶昨夜去丹藥房后就沒回來，殿內(nèi)只有他們兩人。他撓了撓頭，指了指窗外漸漸散去的靈霧：“你阿爹可能去打壞人了，很快就回來。你看，仙閣的靈霧好看嗎？”

小楓順著他的手指看向窗外，冰藍(lán)色的靈霧在陽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暈，遠(yuǎn)處偶爾有靈鶴振翅飛過，發(fā)出清越的叫聲。她看得有些出神，小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布包上的粗布：“像……像阿爹給我講的云端故事?！?/p>

沈墨見她轉(zhuǎn)移了注意力，悄悄松了口氣。他想起儲物袋里還有塊百味居的桂花糕，連忙掏出來：“餓不餓？吃點東西吧?！?/p>

小楓接過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啃著，眼睛卻一直盯著沈墨腰間的冰云堂玉牌。那玉牌在晨光下透著寒意，上面雕刻的冰蓮紋栩栩如生?！按蟾绺?，你真的會打壞人嗎？”她忽然問，聲音很輕，“那些穿紅衣服的人，手里的棍子會冒火……”

“會的！”沈墨故意把胸脯拍得砰砰響，“等我學(xué)會《冰心劍訣》，就能用冰把他們的火棍子凍?。　彼肫鹛K清鳶演示劍訣時，指尖凝出的冰刃能輕易劈開玄冰，心里不由得充滿期待。

小楓似信非信地點點頭，又低頭啃桂花糕。沈墨看著她手腕上的楓葉胎記，想起昨夜蘇清鳶說的“逆鱗”和“蝕骨魔瘴”，心里暗暗發(fā)愁。雪魄花的蕊心至今沒找到，小楓的傷不能再拖了。

就在這時，殿門被輕輕推開，蘇清鳶走了進(jìn)來。她的衣袍上沾著些許霜氣，顯然剛從極寒之地回來，手里拿著個玉盒，盒蓋上凝結(jié)著細(xì)小的冰晶。

“師父！”沈墨連忙站起來，“找到雪魄花了嗎？”

蘇清鳶沒說話，只是將玉盒放在桌上，打開盒蓋——里面躺著三朵巴掌大的白花，花瓣晶瑩剔透，像用水晶雕成的，花心處卻透著淡淡的粉色，散發(fā)著一股清冷的香氣?！把┢腔ò倌暌婚_花蕊，”她用冰絲小心翼翼地挑起一朵，“這是從丹藥房最深處找到的，差點被雷火堂的人搶先?！?/p>

沈墨湊近去看，發(fā)現(xiàn)花蕊上還沾著些銀白色的粉末，正是昨夜蘇清鳶給他的“雪魄花粉”。小楓也好奇地探過頭，聞到花香時，后頸的傷口突然輕輕顫動了一下，黑氣似乎又往皮膚里縮了縮。

“過來?！碧K清鳶對小楓招招手。小楓有些害怕，往沈墨身后躲了躲。沈墨輕輕推了推她：“別怕，師父是給你治傷的?！?/p>

小楓這才慢吞吞地走到桌前，仰著小臉看著蘇清鳶。蘇清鳶用冰絲將雪魄花蕊碾碎，調(diào)成糊狀，然后示意小楓轉(zhuǎn)過身。當(dāng)藥糊涂在后頸傷口上時，小楓疼得“嘶”了一聲，卻緊緊咬著嘴唇?jīng)]哭。沈墨在一旁看得心疼，悄悄握住她的小手——她的手很涼，還在微微發(fā)抖。

“好了。”蘇清鳶收回冰絲，傷口處的黑氣果然消退了不少，只剩下淡淡的紅印?！把┢腔軌褐颇д?，但不能根除?！彼聪蛏蚰澳銕ド盘贸渣c東西，我去處理剩下的花蕊?！?/p>

沈墨點點頭，牽著小楓的手往外走。凝霜殿外的玄冰小徑被晨光曬得有些滑，小楓走得很慢，一直盯著地上的冰裂紋看。“大哥哥，”她忽然停下腳步，“你眉心的印記是什么呀？像朵小云彩?！?/p>

沈墨摸了摸眉心的墨痕——那是塊天生的胎記，形狀確實像朵小云彩?！拔夷镎f，這是天上的神仙給我的記號?！彼S口編了個故事，想起望川鎮(zhèn)的老陳頭曾說過，這印記是他剛出生時就有的，像片落在眉心的墨。

小楓“哦”了一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走到飛虹橋時，她忽然指著遠(yuǎn)處的一片紫黑色殿宇：“大哥哥，那里是不是穿紅衣服的人住的地方？”

沈墨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正是雷火堂的所在。此刻殿宇上空飄著幾縷紫煙，在藍(lán)天白云下顯得格外刺眼?！班?，”他點點頭，“以后咱們離那里遠(yuǎn)點。”

小楓沒說話，只是緊緊攥著沈墨的手。她的布包在走路時晃來晃去，里面的黑羽毛偶爾會碰到沈墨的腿，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沈墨想起蘇清鳶說的“逆鱗”，心里不由得又犯起了嘀咕——這孩子到底和那魔器有什么關(guān)系？雷火堂的人又為什么要追她？

膳堂里很熱鬧，各堂的弟子們聚在一起吃飯。沈墨打了兩碗靈米粥，又要了幾碟醬菜，帶著小楓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小楓顯然餓壞了，捧著碗“呼呼”地喝著粥，時不時抬頭看看周圍穿著各色道袍的弟子。

“大哥哥，”她咽下一口粥，小聲問，“是不是所有穿藍(lán)衣服的人都像你一樣好？”

沈墨正在夾醬菜，聞言笑了笑：“冰云堂的弟子都像師父一樣厲害，但好不好嘛……要看人?！彼肫鹪剖?，那個總是被刁難卻依舊溫和的青木堂大師兄，“就像種靈植一樣，有的人心地善良，就像靈泉水一樣清澈；有的人心眼不好，就像……就像蝕骨魔瘴一樣。”

小楓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低頭喝粥。這時，鄰桌傳來一陣哄笑聲，幾個雷火堂的弟子正圍在一起，其中一個高個弟子指著沈墨的方向，大聲說：“看，就是那個冰云堂的新人，據(jù)說撿了個帶魔氣的小叫花子回來！”

沈墨的臉色沉了下來。小楓也聽到了，握著勺子的手緊了緊，頭埋得更低了。沈墨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別在意，自己卻站起身，冷冷地看向那幾個弟子：“我?guī)煹苊蒙眢w不適，關(guān)你們何事？”

高個弟子愣了一下，隨即嗤笑起來：“師弟妹？一個野孩子也配當(dāng)冰云堂的人？我看你是想女人想瘋了吧！”周圍的弟子們爆發(fā)出更大的笑聲。

沈墨攥緊了拳頭，煉氣期的靈氣在體內(nèi)翻涌。他想起蘇清鳶的叮囑，讓他遇事冷靜，不要沖動，但此刻看著小楓委屈的樣子，他實在忍不住。就在他準(zhǔn)備上前理論時，一只手輕輕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沈墨師弟，別沖動?！?/p>

沈墨回頭，看見云舒端著一碗粥站在他身后，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霸剖鎺熜郑俊彼行@訝。

云舒對他點點頭，然后看向那幾個雷火堂弟子，語氣依舊溫和：“各位師兄，仙閣規(guī)定，不得隨意議論其他堂口弟子。你們這樣，怕是不合規(guī)矩吧？”

那高個弟子看見云舒，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但還是不屑地哼了一聲：“云舒大師兄，青木堂的人就少管我們雷火堂的事吧?！?/p>

云舒沒有生氣，只是指了指膳堂墻上的規(guī)訓(xùn)：“仙閣規(guī)訓(xùn)第三條：同門之間，當(dāng)和睦相處，不得相互詆毀。各位師兄要是忘了，我可以帶你們?nèi)?zhí)法殿復(fù)習(xí)一下。”

那幾個弟子面面相覷，顯然有些忌憚云舒的身份。高個弟子“呸”了一聲，狠狠地瞪了沈墨一眼，帶著人走了。

“多謝云舒師兄。”沈墨感激地說。

云舒擺擺手，在他對面坐下，看了看小楓：“這就是你撿的那個孩子？”

小楓有些害怕地躲到沈墨身后。云舒笑了笑，從儲物袋里拿出一顆糖漬靈果，遞給她：“別怕，我是青木堂的云舒，是你大哥哥的朋友?！?/p>

小楓看了看沈墨，見他點點頭，才小心翼翼地接過靈果，小聲說了句“謝謝哥哥”。

“這孩子身上的傷……”云舒看著小楓后頸露出的紅印，眉頭微蹙，“好像是魔氣所致？”

沈墨不想讓云舒擔(dān)心，連忙說：“已經(jīng)好多了，師父用雪魄花給她治過了?！?/p>

云舒“嗯”了一聲，若有所思地看著小楓手腕上的楓葉胎記，又看了看沈墨眉心的墨痕，眼神里閃過一絲異樣，但很快就恢復(fù)了溫和的笑容：“那就好。對了，沈墨師弟，青木堂新到了一批靈植，缺人手打理，你要是有空，能不能來幫忙？”

沈墨知道云舒是想幫他避開雷火堂的人，連忙點頭：“好啊，師兄什么時候需要我？”

“就下午吧，”云舒站起身，“我在靈植園等你?！彼謱π餍α诵?，這才端著粥碗離開。

沈墨看著云舒的背影，心里有些疑惑——云舒剛才看他和小楓的眼神，好像知道些什么。難道他也聽說了“逆鱗”的事？還是……

“大哥哥，”小楓拉了拉他的袖子，“那個哥哥真好?！?/p>

沈墨收回思緒，摸了摸小楓的頭：“嗯，云舒哥哥是好人?！彼粗魇掷锏奶菨n靈果，忽然想起什么，“小楓，你布包里的羽毛，能不能給大哥哥看看？”

小楓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布包抱到懷里，從里面拿出那根黑羽毛。羽毛在膳堂的光線下顯得更加詭異，羽軸處的“逆”字若隱若現(xiàn)。沈墨接過羽毛，入手冰涼，指尖剛碰到羽軸，羽毛突然輕輕顫動了一下，同時，他懷里的三生石碎片也傳來一陣微弱的溫?zé)帷?/p>

他心里一驚，連忙把羽毛還給小楓：“好了，你收起來吧，別給別人看?！?/p>

小楓乖巧地點點頭，把羽毛放回布包，又緊緊抱在懷里。沈墨看著她，忽然覺得，這看似平靜的仙閣日常下，似乎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雷火堂的刁難，云舒的異樣眼神，羽毛和三生石的共鳴，還有小楓手腕上的楓葉胎記……這些線索像一顆顆散落的珠子，等著他去串聯(lián)起來。

吃完早飯，沈墨帶著小楓在仙閣里散步。靈霧已經(jīng)完全散去，陽光灑在飛虹橋的白玉欄桿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小楓對周圍的一切都很好奇，一會兒指著天上的靈鶴驚嘆，一會兒又蹲在地上看冰縫里長出的靈草。

“大哥哥，你看這花！”她指著一叢開著淡紫色小花的植物，興奮地說。

沈墨走過去，認(rèn)出這是“凝露草”，和他昨天掰斷的那叢一樣。他想起昨天因為生悶氣而掰斷靈草的事，有些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就在這時，他忽然發(fā)現(xiàn)，小楓指尖碰到的凝露草，花瓣上竟凝結(jié)出一顆異常晶瑩的露珠，比其他葉子上的露珠都要大，還要亮。

他心里一動，難道這孩子和靈植也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小楓，”他蹲下身，指著凝露草，“你能再摸摸它嗎？”

小楓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伸出指尖，輕輕碰了碰另一朵花。果然，那朵花上也迅速凝結(jié)出一顆大露珠，在陽光下閃爍著七彩的光芒。沈墨看得目瞪口呆，這可是只有修為高深的靈植師才能做到的事！

“大哥哥，怎么了？”小楓見他發(fā)呆，忍不住問。

沈墨搖搖頭，心里卻掀起了驚濤駭浪。一個中了蝕骨魔瘴的普通女孩，竟然能輕易讓靈植凝結(jié)露珠？這絕對不是巧合！他忽然想起云舒腰間的玉佩，和女弟子發(fā)簪上的云紋，還有蘇清鳶手中那半張關(guān)于“逆鱗”的殘頁……

難道，小楓的身世，比他想象的還要復(fù)雜？

“大哥哥，我累了?！毙鞔蛄藗€哈欠，揉了揉眼睛。

沈墨連忙抱起她：“那我們回凝霜殿吧，你睡會兒覺，下午大哥哥要去幫云舒哥哥打理靈植園?！?/p>

小楓趴在沈墨的肩膀上，很快就睡著了。沈墨抱著她往凝霜殿走，心里卻思緒萬千。看似平靜的日常下，暗流正在悄然涌動。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但他清楚，保護(hù)好小楓，解開這些謎團(tuán)，已經(jīng)成了他在仙閣必須要做的事情。

回到凝霜殿，沈墨把小楓放在冰榻上，給她蓋好被子。陽光透過冰窗照在她臉上，手腕上的楓葉胎記和布包里的黑羽毛，在光影交錯中，似乎都發(fā)出了微弱的光芒。沈墨看著她，忽然覺得，這個突然闖入他生活的小女孩，也許就是他仙途上最重要的伏筆。而他，沈墨，將陪著她一起，揭開這層層迷霧背后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