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洛水泛著冷意，沈清歡跪在國公府祠堂的青磚上，指尖掐進(jìn)掌心掐出月牙形血痕。三日前，父親沈明遠(yuǎn)以通敵叛國罪被斬，她因奉旨入宮選秀逃過一劫。此刻祠堂外傳來管家的催促，鐵鏈的嘩啦聲讓她脊背發(fā)涼——明日就要被發(fā)賣教坊司。

"沈姑娘留步。"溫潤嗓音驚破死寂。月白錦袍的太子蕭景珩立在垂花門前，腰間羊脂玉佩折射冷光，"陛下念沈?qū)④娕f功，特赦姑娘入宮為婢。"

沈清歡攥緊褪色的裙裾。她與蕭景珩曾有金釵換糖人的年少時光，可如今隔著滿門血污，他眼中泛起的漣漪令她不安。馬車駛進(jìn)朱雀門時，她摸到車壁暗格里藏著的銀鎖——那是十二歲生辰他送的平安鎖，刻著"長樂無憂"。

在浣衣局染得滿手凍瘡的第三月，沈清歡被調(diào)入御書房。某個雪夜，她擦拭博古架時，聽見屏風(fēng)后傳來瓷器碎裂聲。"證據(jù)確鑿！"皇帝怒吼，"你三番五次為罪臣之女說話，當(dāng)朕不知你心思？"

她屏息后退，卻撞翻青銅香爐。抬頭時，正對上蕭景珩蒼白的臉。他袖中滑落半截暗紅信箋，墨跡暈染得難以辨認(rèn)。"清歡，再信我一次。"他抓住她手腕，體溫透過衣袖灼燒皮膚，"明日前去慈寧宮，太后要見你。"

慈寧宮的檀香混著藏紅花氣息。太后撫摸她發(fā)間素銀簪子，突然輕笑："像，真像你母親年輕時的模樣。"鎏金燭臺映得老婦眼角皺紋如刀刻，"聽說太子常去御膳房，親自為你燉銀耳羹？"

當(dāng)夜，沈清歡在枕下發(fā)現(xiàn)枚白玉蟬。次日晨起，卻見宮婢們議論紛紛——御膳房新來的小太監(jiān)溺斃在井中，懷里還揣著未送出去的食盒。她攥著玉蟬的手滲出冷汗，蟬翼處刻著的"景"字硌得生疼。

清明那日，寧王蕭景琰自江南歸來。這位素有賢名的王爺在御花園攔住她的去路，玄色錦袍上的銀絲暗紋隨動作流轉(zhuǎn)："沈姑娘可知，令尊書房暗格里的密信，為何會出現(xiàn)在大理寺？"他遞來個繡著并蒂蓮的香囊，"戌時三刻，望春亭。"

望春亭的風(fēng)裹著紫藤花香。蕭景琰展開泛黃的書信，字跡赫然是父親筆跡。"有人仿造密信構(gòu)陷沈?qū)④姟?他指尖劃過信紙邊緣，"而這仿造之人，與太子...頗有淵源。"話音未落，侍衛(wèi)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沈清歡慌忙將香囊塞進(jìn)袖中。

子夜，她在御書房發(fā)現(xiàn)蕭景珩的身影。他正對著父親的畫像焚香，案頭擺著半卷兵書。"清歡？"他轉(zhuǎn)身時燭火搖曳，照見他眼下青黑，"明日隨本王出宮，去城郊的..."話音被劇烈的咳嗽打斷，他捂住嘴的帕子上洇開點點猩紅。

突如其來的鐘鳴驚散對話?；实郾赖南鞅榱鶎m，蕭景珩匆匆離去時，玉佩上的紅繩纏在她指尖，又被他慌亂扯斷。新帝登基那日，沈清歡在乾清宮角落，看見蕭景琰佩戴著本該屬于蕭景珩的傳國玉璽。

"沈姑娘好記性。"新帝把玩著她送還的香囊，突然將藥粉灑向空中，"當(dāng)年你父親發(fā)現(xiàn)我私通敵國，便想借太子之手鏟除異己?？上О?.."他湊近時，沈清歡聞到他身上熟悉的龍涎香——與那日慈寧宮太后身上的氣味一模一樣。

牢獄的霉味混著血腥味。沈清歡蜷縮在稻草上，聽見獄卒議論新帝要將她充作軍妓。鐵門開啟的剎那，她握緊袖中碎瓷片，卻見月光下站著身著夜行衣的蕭景珩。"裝暈。"他聲音沙啞，抱起她時她摸到他后背黏膩的血跡。

馬車疾馳出京城，蕭景珩解開衣襟，露出心口猙獰的箭傷："那日在望春亭，我便知是陷阱。"他咳出黑血，將玉佩塞進(jìn)她手中，"太后是蕭景琰生母，當(dāng)年...咳咳...他們聯(lián)手偽造密信，只為扳倒沈家。"

晨光刺破云層時，蕭景珩永遠(yuǎn)閉上了眼。沈清歡抱著尚有體溫的尸體，摸到他懷中半封未寫完的信。泛黃的宣紙上，墨跡被血淚暈染："清歡見字如晤，當(dāng)年父親臨終囑我守護沈家，卻不想...錯信奸人，累及你..."

十年后，沈清歡站在新帝的靈堂前。蕭景琰暴斃的消息傳來時，她正在擦拭蕭景珩的衣冠冢。墳前的野菊開得正好，風(fēng)過處，一枚帶著齒痕的玉佩從她袖中滑落——那是蕭景珩咬斷紅繩留給她的最后念想。

宮墻外傳來孩童歌謠："鸞鏡錯，錯姻緣，一錯錯了十八年。"沈清歡望著天空盤旋的孤雁，終于讀懂當(dāng)年蕭景珩未說完的話——他明知父親與蕭景琰勾結(jié)，卻為了保護她，甘愿背負(fù)罵名，用性命設(shè)下最后一局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