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石柱,污濁的空氣,魔氣如跗骨之蛆侵蝕著殘破的經(jīng)脈。謝桐被遺棄在幽綠火光的陰影里,粗重的鐵鏈勒進皮肉,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碎裂般的劇痛。意識在劇痛和魔氣侵蝕下漸漸模糊,耳邊是顧寒飛對沈歡心痛的安撫,是魔修少主得意猖狂的大笑,是直播間彈幕遲來的、帶著復(fù)雜情緒的喧囂。
她低垂著頭,額角滲出的血珠滑過蒼白透明的臉頰,滴落在冰冷的石地上,暈開一小點暗紅。懷里的小白狐緊緊貼著她的腿,冰晶般的眸子死死盯著得意的魔修少主,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充滿威脅的嘶鳴,周身寒氣涌動,卻似乎被這污穢之地和強大的禁制壓制著。
就在魔修少主獰笑著,準(zhǔn)備對謝桐和這只“有意思”的小狐貍做點什么時——
“轟——?。?!”
毫無征兆!
整個巨大的魔窟山洞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堅固的山體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令人牙酸的呻吟!頂部巨大的鐘乳石紛紛斷裂砸落!地面劇烈震顫,如同地龍翻身!
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冷寂滅到極致的恐怖威壓,如同九天崩塌的玄冰天河,轟然降臨!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
那威壓并非純粹的靈力,而是帶著一種凌駕于法則之上的、屬于亙古寒荒的絕對意志!所過之處,幽綠的火把瞬間熄滅!污穢的魔氣如同遇到烈陽的冰雪,發(fā)出“嗤嗤”的哀鳴,瘋狂消融潰散!
“噗通!”“噗通!”
山洞內(nèi)所有魔修,包括那得意忘形的魔修少主,如同被無形的巨山碾壓,連慘叫都來不及發(fā)出,便齊齊口噴黑血,雙膝爆裂,不受控制地重重跪伏在地!骨骼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他們臉上的獰笑瞬間化為無邊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和絕望!
抱著沈歡的顧寒飛也如遭重?fù)?,氣血翻騰,靈力瞬間凝滯,護體金光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明滅不定!他駭然抬頭,眼中只剩下無邊的震怖!這威壓……是……是他?!
沈歡更是嚇得連哭都忘了,如同受驚的鵪鶉般死死縮在顧寒飛懷里,渾身抖若篩糠!
整個山洞,瞬間陷入一種比死亡更令人窒息的、絕對的死寂!只有山體不堪重負(fù)的呻吟和魔修們?yōu)l死般的粗重喘息。
束縛著謝桐的粗重鐵鏈,在那恐怖威壓降臨的瞬間,便如同被億萬載寒冰凍脆的枯枝,寸寸斷裂、崩碎!化為齏粉!
失去支撐,謝桐軟軟地向前倒去。
然而,預(yù)想中冰冷堅硬的地面并未到來。
她跌入了一個冰冷的懷抱。
雪色的袍角映入她模糊的視線,帶著雪后青松和鐵銹的獨特冷香,瞬間驅(qū)散了周遭所有的污穢與血腥。一只修長有力的手臂穩(wěn)穩(wěn)地攬住了她纖細脆弱的腰肢,力道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和……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極其細微的僵硬?
謝桐的意識如同風(fēng)中殘燭。她艱難地抬起頭,模糊的視線里,撞進一雙深不見底的寒潭眼眸。那眼眸里,不再是亙古不變的漠然,而是翻滾著足以凍結(jié)時空的、令人神魂崩裂的恐怖風(fēng)暴!那風(fēng)暴的深處,似乎還壓抑著某種更深沉、更暴戾的、屬于洪荒兇獸的毀滅氣息。
聞人衍!
他真的來了!
“師……師尊……” 謝桐破碎的、帶著血沫的囈語從唇邊溢出,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冰冷的懷抱,熟悉的氣息,還有那幾乎要將她神魂都凍結(jié)的怒意……這一切交織在一起,將她強行從瀕臨崩潰的邊緣拉了回來。
巨大的委屈、被遺棄的冰冷、魔氣侵蝕的劇痛、還有劫后余生的脆弱……所有被她強行壓抑的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最后一道冰封的堤壩!
“嗚……痛……好痛……” 她將臉深深埋進那冰冷的、帶著清冽氣息的雪色衣襟里,滾燙的淚水混合著額角的血污,瞬間洇濕了那纖塵不染的衣料。壓抑的、如同小動物悲鳴般的哭泣聲再也控制不住,從她劇烈顫抖的身體里爆發(fā)出來,破碎而絕望。
“師尊……桐兒……好痛……全身都痛……骨頭……要碎了……魔氣……在咬桐兒……” 她語無倫次,哭得肝腸寸斷,雙手無意識地死死攥緊聞人衍胸前的衣襟,仿佛要將所有的痛苦和委屈都揉進這冰冷的依靠里。
那哭聲,比任何控訴都更直擊人心。帶著一種被徹底碾碎后、只剩下本能依賴的脆弱。
【哭了……她真的哭了……】
【媽的……聞人衍快抱緊她啊!】
【顧寒飛你看看!你他媽看看!】
【魔修全跪了!天尊發(fā)怒了!】
【狐貍!狐貍跳上去了!】
直播間彈幕徹底被引爆,充滿了憤怒、心疼和某種宣泄般的快意。
聞人衍攬著謝桐的手臂幾不可察地收緊。他垂眸,看著懷中哭得渾身顫抖、脆弱不堪的弟子,看著她額角的傷口和蒼白臉上混合的淚水血污。那雙寒潭般的眸子里,翻涌的風(fēng)暴似乎被這滾燙的淚水澆熄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復(fù)雜的、深不見底的幽暗。他抬起另一只手,冰冷的指尖帶著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微顫,極其輕柔地拂過她額角那道猙獰的傷口。
一股精純浩瀚、蘊含著寂滅與重生道韻的太初光溟之力,如同最溫柔的涓流,無聲無息地涌入謝桐殘破的軀體。所過之處,肆虐的魔氣如同遇到克星,發(fā)出凄厲的尖嘯,迅速被凈化、湮滅!斷裂的骨骼被無形的力量歸位、接續(xù),破損的經(jīng)脈被強行穩(wěn)定、滋養(yǎng)。那深入骨髓的劇痛,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但隨之而來的,是丹田氣海那巨大的空洞和靈根深處頑固裂痕帶來的、更深沉的無力感。如同一個被修補好的破口袋,依舊空空如也。
謝桐的哭聲漸漸微弱下去,變成了壓抑的抽噎。身體的劇痛被暫時壓制,但那種根基盡毀的絕望和空茫,卻更加清晰地涌上心頭。她依舊將臉埋在聞人衍冰冷的衣襟里,汲取著那僅存的、能讓她感到一絲安全的清冽氣息。
“師……師尊……” 她抽噎著,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和劫后余生的虛弱,卻又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執(zhí)拗,“桐兒……桐兒不想……不想再這樣了……”
她微微抬起頭,淚眼朦朧地望著聞人衍近在咫尺的、清冷如神祇的下頜線,淚水再次洶涌而出:“桐兒……桐兒想要修為……想要力量……求您……幫幫桐兒……無論……無論什么辦法……桐兒都愿意……” 最后幾個字,帶著一種豁出一切的決絕和卑微。
山洞內(nèi)死寂一片。魔修們?nèi)缤拦钒阗橘朐诘兀B呼吸都小心翼翼。顧寒飛抱著驚魂未定的沈歡,臉色灰敗,眼神復(fù)雜地看著那個被聞人衍護在懷里的、脆弱哭泣的身影,心頭五味雜陳,卻一個字也不敢說。
聞人衍攬著謝桐的手臂依舊穩(wěn)固如磐石。他低頭,寒潭般的眸子深深凝視著她淚痕狼藉、卻寫滿執(zhí)拗與絕望的臉。指尖拂過她臉頰未干的淚痕,冰冷的觸感讓謝桐微微一顫。
“根基重塑,靈根修復(fù),并非無法?!?他清冷的聲音終于響起,打破了死寂,每一個字都如同凝結(jié)的冰珠,清晰地敲打在謝桐的心上,也回蕩在死寂的山洞里,“除卻碎骨抽魂的絕路,尚有一法。”
謝桐淚眼婆娑的狐眸猛地亮起一絲微弱的希冀之光,如同溺水之人看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她死死攥著他的衣襟,急切地仰望著他:“什……什么辦法?師尊……桐兒不怕苦……不怕痛……”
聞人衍的目光沉靜如水,仿佛穿透了她脆弱的表象,看到了她靈魂深處那燃燒的毒焰。他薄唇微啟,吐出的話語依舊冰冷,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如同闡述天道至理般的平靜:
“需以同源之力為引,借天地至陽至寒之橋,行靈根重塑,血脈交融之法?!?/p>
他的話語很玄奧,避開了最直白的字眼。
“此法需尋一靈根血脈修為皆至臻境之人,以其為爐鼎薪柴,以其本源為引,以其……元陽(或元陰)為橋,引天地陰陽二氣,強行沖刷滌蕩受創(chuàng)之靈根,重塑根基,再造乾坤?!?/p>
他微微停頓,寒潭般的眸子鎖定謝桐瞬間變得愕然和茫然的狐眸,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法則意味:
“此法,謂之——雙修?!?/p>
“轟——!”
這兩個字,如同兩道驚雷,狠狠劈在謝桐的識海深處!瞬間將她那點微弱的希冀劈得粉碎!
雙……雙修?!
她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臉上剛剛因希望而升起的一絲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比之前更加慘白!攥著聞人衍衣襟的手指猛地松開,如同被烙鐵燙到!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像是受到了比魔氣侵蝕更恐怖的沖擊!
雙修?!和誰?!靈根血脈修為皆至臻境之人?天地橋?元陽?
一個冰冷而清晰的答案,如同毒蛇般瞬間纏繞上她的心臟!她的目光死死釘在聞人衍那張清冷絕塵、毫無波瀾的臉上!
是他!只能是他!全修真界,還有誰的靈根血脈修為能比眼前這位元妄天尊更強大?!
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荒謬感、屈辱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懼瞬間淹沒了謝桐!她猛地從聞人衍的懷抱里掙脫出來!踉蹌著后退了兩步,仿佛要逃離什么洪水猛獸!
“不……不……” 她搖著頭,聲音嘶啞干澀,帶著濃重的恐懼和抗拒,“不可能……我不會……我不要……”
她看著聞人衍,眼神不再是之前的脆弱依賴,而是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冰冷的疏離,如同在看一個……提出最褻瀆、最不可理喻要求的陌生人!
“我寧愿……碎骨抽魂……生不如死……” 她咬著牙,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冰渣,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和……一種被徹底冒犯的憤怒!
山洞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
聞人衍靜靜地站在原地,雪色長袍纖塵不染,銀發(fā)流淌著冰冷的光澤。他看著謝桐那充滿驚駭、恐懼和冰冷抗拒的眼神,看著她如同受驚小獸般退開的姿態(tài)。那雙寒潭般的眸子里,翻涌的風(fēng)暴似乎徹底平息了,只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如同萬載玄冰般的漠然。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緩緩抬起手。
那只剛剛還拂過她淚痕、為她驅(qū)散魔氣的手,此刻對著地上那只警惕的小白狐虛空一招。
小白狐冰晶般的眸子看了謝桐一眼,那眼神極其復(fù)雜,似乎有擔(dān)憂,有不解,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冰冷?它沒有抗拒,化作一道微弱的白光,瞬間沒入聞人衍的袍袖之中,消失不見。
做完這一切,聞人衍的目光再次落在謝桐身上,那目光平靜無波,仿佛剛才那句石破天驚的提議從未發(fā)生過。
“既如此,那便回吧。”
清冷的聲音落下,如同最后的宣判。他不再看謝桐一眼,轉(zhuǎn)身,雪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光中的雪,一步踏出,便消失在魔窟污濁的空氣里。
留下謝桐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崩塌的山洞中央,站在一地魔修的殘骸和顧寒飛、沈歡驚愕復(fù)雜的目光中。冰冷的空氣包裹著她殘破的身軀,額角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而心底深處,卻是一片比魔窟更冰冷、更死寂的荒蕪。
她拒絕了。
拒絕了唯一的生路。
也親手……推開了最后一絲可能存在的、扭曲的溫暖。
直播間一片死寂的空白。
許久,才有一條彈幕緩緩飄過:
【……她拒絕了?】
【雙修……和師尊……這……】
【聞人衍……他到底……】
【謝桐……她寧愿死嗎?】
【完了……徹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