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卷著梧桐葉的碎屑,砸在市重點高中——芩菀高中锃亮的玻璃幕墻上。黎玥拖著半人高的行李箱站在校門口,白色校服裙的裙擺被熱風掀起一角,像只欲飛未飛的紙鳶。空氣里彌漫著青草、汗水和陽光暴曬后的塑膠跑道味,混合成獨屬于開學季的燥熱氣息,讓她攥著行李箱拉桿的手心沁出薄汗。
“同學,新生報到在那邊綜合樓?!敝抵苌┲t色馬甲,語氣帶著點高中生特有的不耐煩,袖口還沾著沒洗干凈的水彩顏料,大概是剛從美術教室趕過來。
黎玥小聲道了謝,垂著眼簾往校內走。走廊寬敞明亮,墻上貼著“歡迎新同學”的紅色橫幅,邊緣已經(jīng)被風吹得有些卷邊,卻掩不住兩側教室傳來的嘈雜。她是高二轉學來的,這意味著要在所有人早已形成小團體的學期中,硬擠進一幅早已成型的畫卷里。更讓她不安的是,母親冉慧作為這所學校的年級主任,此刻或許正在某間辦公室里,用她一貫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全校,包括自己這個“特殊”的轉學生——昨天晚上母親還在電話里強調,“到了學校別給我惹事,成績必須保持在年級前五十”,聽筒里傳來紅筆劃過試卷的沙沙聲,像細密的針腳縫在黎玥心上。
“高二(3)班……”黎玥對照著通知書上的班級,在走廊盡頭找到了那扇半開的門。門上還貼著去年運動會的獎狀,“精神文明獎”的金色大字在陽光下有些褪色。教室里鬧哄哄的,桌椅碰撞聲、男生的笑鬧聲、女生的交談聲交織在一起,靠窗的女生正舉著小鏡子補口紅,后排幾個男生把礦泉水瓶當籃球投進垃圾桶,“哐當”一聲引得哄笑。
她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門。木門軸發(fā)出“吱呀”一聲,像老舊鐘表的嘆息。
“喲,新同學?”講臺上正和幾個男生打鬧的班長抬起頭,嗓門洪亮得像裝了小喇叭,胸前的“紀律委員”徽章歪在一邊,“進來吧,找個位置先坐,班主任馬上就到?!彼掷镞€攥著一支沒蓋筆帽的黑色水筆,墨水在指尖暈開一小片藍。
幾十道目光瞬間聚焦過來,好奇的、打量的、漠然的,像無數(shù)根細針輕輕扎在黎玥皮膚上。她瞥見前排女生交頭接耳時,目光掃過她洗得有些發(fā)白的帆布鞋,攥緊了書包帶子,低著頭快速掃視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似乎沒人,窗臺上還放著一盆蔫噠噠的多肉,葉片上落著灰。她剛想走過去,就聽見班長喊了一聲:“裴淮安!你旁邊位置空著吧?讓新同學坐你那兒!”
黎玥循聲望去,只見教室倒數(shù)第二排,一個男生正趴在桌子上,校服外套隨意地搭在椅背上,袖口磨出了毛邊,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后領處還沾著片沒摘干凈的梧桐葉。他聞聲慢悠悠地抬起頭,額前碎發(fā)凌亂,眼睛瞇成一條縫,帶著點剛睡醒的迷茫,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陽光透過窗戶,在他發(fā)梢鍍上一層金邊,卻被他下一秒的動作打破了畫面感——他揉了揉眼睛,沖班長比了個“OK”的手勢,手指卻擰成了奇怪的形狀,引得周圍幾個男生低聲笑起來,其中一個男生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腦勺,他也不惱,只是懶洋洋地晃了晃腦袋。
這就是裴淮安?黎玥在原學校時就隱約聽過這個名字,據(jù)說他是體育特招生,籃球打得極好,卻總在課堂上睡覺。她心里默默記下這個名字,腳步有些遲疑地走向那個空位,路過前排時,聞到旁邊女生頭發(fā)上甜甜的草莓洗發(fā)水味,還有后排男生偷偷吃的辣條香味,混合成一種陌生又鮮活的氣息,讓她莫名有些緊張,書包帶子把肩膀勒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