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霧氣籠罩著校園后街,程曉推開"雨巷咖啡館"的玻璃門時,風鈴發(fā)出沙啞的聲響。店內(nèi)彌漫著咖啡豆烘焙的焦香,木質(zhì)桌椅在晨光中泛著琥珀色的光澤。她的目光立刻被角落那個靠窗的雙人座吸引——監(jiān)控視頻里,沈星辰和林雨晴總是選擇那個位置。
"第一次來?"老板從吧臺后抬頭,花白胡子間夾著幾縷咖啡渣。
程曉猶豫片刻,從包里取出《荒原》放在吧臺上:"我想打聽兩個人。"
老板擦杯子的手突然停住,水珠順著玻璃杯壁滑落。他的目光落在書的扉頁上,那里還夾著咖啡館的舊收據(jù)。
"三年了,"老板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你是第三個來問的。"
他轉(zhuǎn)身從柜臺下方取出一個生銹的鐵盒,盒蓋上用紅漆寫著"特供"二字。程曉注意到老板開鎖時,小指在微微顫抖。
"她們每周三都來,"老板打開鐵盒,里面整齊碼放著一疊泛黃的點單小票,"點兩杯熱可可,不要奶油。林小姐喜歡加肉桂粉,沈小姐總要雙份糖。"
程曉接過最上面那張小票,日期顯示是三年前的10月2日——林雨晴出事的前一天。背面有行被咖啡漬暈開的字跡:「明天一切都會改變,我保證。——晴」
"那天雨很大,"老板用抹布擦拭著根本不臟的臺面,"沈小姐哭得很厲害,林小姐用紙巾給她擦眼淚,結(jié)果把自己的袖子都沾濕了。"他突然壓低聲音,"后來我在收拾桌子時,發(fā)現(xiàn)了這個。"
他從鐵盒夾層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程曉接過時聞到淡淡的茉莉香,信封右下角印著燙金的"南岸公寓"字樣。里面是一把黃銅鑰匙和一張便簽紙:
「星辰:
這是我們的逃生艙。
明天一點,不見不散。
——晴」
鑰匙齒痕在晨光中閃著微光,程曉突然覺得呼吸困難。監(jiān)控視頻里沈星辰最后出現(xiàn)的時間是10月3日凌晨一點零八分,而校方通報林雨晴的車禍發(fā)生在一點十四分。
"沈小姐后來回來過,"老板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就在林小姐...之后的那天晚上。她渾身濕透,在這個座位坐了整夜。"他指向角落的桌子,"臨走時落下這個信封,等我發(fā)現(xiàn)追出去..."
風鈴劇烈晃動,程曉和老板同時望向門口。一個扎馬尾的女生正慌慌張張地收起雨傘,胸前掛著校史館的工作證。
"對不起我遲到了!"女生氣喘吁吁地沖到吧臺前,突然看見程曉手中的信封,眼睛瞪得滾圓,"您、您也收到線索了?"
程曉下意識把信封往身后藏:"你是?"
"蘇黎,文學院大三學生,在校史館做檔案整理。"女生從背包里掏出一個文件夾,"我在整理畢業(yè)生捐贈資料時發(fā)現(xiàn)了這個。"
文件夾里是一沓泛黃的稿紙,最上方那頁寫著《未寄出的信》,署名林雨晴。程曉一眼就認出了那個清秀的字跡——和《荒原》借閱卡上的一模一樣。
「親愛的星辰:
今天母親又提起相親的事,我說我有喜歡的人了。她追問是誰,我差點脫口說出你的名字。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我們對彼此而言不僅是夏日限定的秘密...」
稿紙右下角標注的日期是9月28日,程曉快速心算——正是《荒原》最后一次被借出的日子。她繼續(xù)往下翻,突然被一頁日記截住視線:
「10月1日
鑰匙終于拿到了!南岸公寓501室,雖然舊了些,但陽臺可以看到海。星辰說等風波過去,我們就在那里開家小書店。我偷偷買了去南方的車票,藏在《荒原》里...」
程曉的指尖開始發(fā)抖。她想起在書里發(fā)現(xiàn)的那半張車票,現(xiàn)在終于明白"南"字后面的內(nèi)容。
"這些資料..."程曉努力控制著聲音的顫抖,"是怎么到校史館的?"
蘇黎咬著下唇:"是林雨晴的妹妹去年匿名捐贈的。她說姐姐出事前把這些寄回家,寫著'如果一個月后我沒回來,請交給值得信任的人'。"
咖啡館突然安靜得可怕,只有咖啡機蒸汽發(fā)出的嘶嘶聲。程曉感到有冰冷的液體順著脊椎往下滑,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觸碰到了一個被精心設(shè)計的告別。
"你們看這個。"老板突然從鐵盒底層取出一張照片。照片上林雨晴和沈星辰并肩站在咖啡館門口,沈星辰手里舉著兩張車票,林雨晴笑著指向遠處的公交站牌。照片右下角的時間戳顯示:10月2日15:27。
程曉奪過照片仔細查看背景——公交站牌上寫著"南岸公寓",而站牌旁的廣告欄上,鮮紅的數(shù)字顯示著"10月3日特價"。
"這是她們最后一次合影,"老板的聲音輕得像羽毛,"拍完照片不到十小時,林小姐就..."
蘇黎突然倒吸一口氣:"程老師,您看照片邊緣!"
程曉順著她顫抖的手指看去。照片最左側(cè)的玻璃反光里,隱約可見一個男人模糊的側(cè)影,他手中似乎拿著什么閃閃發(fā)亮的東西。
"這是..."程曉的喉嚨發(fā)緊。
"林小姐的父親。"老板沉重地點頭,"那天他來過,就坐在靠門的位置。沈小姐發(fā)現(xiàn)后立刻拉著林小姐從后門離開了。"
程曉感到所有線索突然在腦中連成一線:私奔計劃、被發(fā)現(xiàn)的父親、未赴約的"逃生艙"...她猛地站起身,鑰匙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壓痕。
"南岸公寓在哪里?"
蘇黎快速在手機上搜索:"城東老城區(qū),現(xiàn)在已經(jīng)廢棄了,聽說要拆遷..."她突然瞪大眼睛,"等等,校報檔案里提到,林雨晴車禍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物品中,有一把寫有'501'的鑰匙!"
雨突然下大了,豆大的水珠砸在玻璃窗上,像誰在急切地叩門。程曉抓起信封和照片沖向門口,風鈴在她身后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等等!"老板追出來塞給她一把黑傘,"501室的門鎖可能生銹了,需要往左擰兩圈再用力推。"
程曉在雨中回頭,看見蘇黎正把那些稿紙小心地收進防水文件夾。女孩抬起頭,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下:"我能一起去嗎?我在整理她們的故事...我覺得她們應(yīng)該被記住。"
公交站牌在雨幕中模糊成灰色的影子。程曉握緊黃銅鑰匙,金屬的寒意透過皮膚滲入血液。她突然想起《荒原》最后一頁那行小字——"那是我們開始的地方"。
而現(xiàn)在,她正走向她們沒能抵達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