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書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臉上依舊是那副溫和無害的笑容,只是那雙秋水般的眸子里,此刻卻像藏了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隱隱有流光閃動。他微微躬身,姿態(tài)謙遜,語氣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
“學生桃書,特來謝過昨日馬公子慷慨解囊 之恩。公子風姿,心向往之。斗膽一問,公子可曾讀過……‘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
他故意將最后那句《詩經(jīng)》念得抑揚頓挫,尾音拖得長長的,眼神也在說這話時,若有似無地掃過馬文才的臉,帶著一種近乎曖昧的探究。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馬文才身旁的幾個富家子弟都愣住了,沒想到這個看起來窮酸文弱的新學生會如此大膽,竟敢主動攔住馬文才,還說出這般……有些莫名其妙的話。
馬文才的臉色沉了下來,那雙朗星般的眸子里寒光一閃,盯著桃書,像是在看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跳梁小丑。他冷哼一聲,語氣冰冷:“書院是讀書治學之地,非你賣弄文采、胡言亂語之處。讓開?!?/p>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無形的威壓。
桃書卻沒有讓開,反而抬眼,與他對視,笑容更深了些,像只偷到腥的貓。他能感覺到馬文才身上散發(fā)出的不悅氣息,甚至能看到他緊握的拳頭。
很好,這只驕傲的“冰蓮”,終于有了反應。
他要做的,就是撬開這層堅硬的外殼,看看里面究竟藏著怎樣的劫數(shù)。
“桃書并非胡言亂語,”桃書依舊保持著微笑,語氣卻堅定了幾分,“只是覺得,公子這般人物,若能與‘窈窕淑女’相配,定是一段佳話。不知公子……可有心儀之人否?”
這話一出,不僅馬文才臉色更冷,連他身旁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桃書是不是瘋了?竟敢如此唐突地打聽馬文才的私事?
馬文才的眼神銳利如刀,直直刺向桃書:“放肆!我的事,也是你能過問的?”他向前一步,身上的氣勢驟然提升,帶著壓迫感撲面而來。
桃書甚至能聞到他身上那冷冽熏香的味道更濃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意。他微微后退半步,做出一副被嚇到的樣子,眼底卻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
“桃書知錯,桃書失言了。”他連忙低下頭,聲音里帶上了幾分惶恐,“只是……只是看公子似乎有些心事,一時魯莽,還望公子恕罪。”
他這副知錯就改、柔弱可憐的模樣,倒是讓馬文才準備發(fā)作的話卡在了喉嚨里。他皺著眉,上下打量著桃書,只見他低著頭,露出白皙的后頸,束發(fā)的布帶松松垮垮,幾縷碎發(fā)垂落下來,襯得那脖頸越發(fā)纖細,竟讓人……生不出太多惡感。
“哼,”馬文才最終還是冷哼一聲,收回了目光,“下次再敢如此無禮,休怪我不客氣?!闭f罷,他不再理會桃書,拂袖而去,青衫的衣角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冷硬的弧線。
他的仆從和那幾個富家子弟也連忙跟了上去,臨走前還不忘對桃書投來幾道警告或鄙夷的目光。
直到馬文才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桃書才緩緩抬起頭,臉上的惶恐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玩味的笑意。他抬手拂了拂額前的碎發(fā),指尖劃過空氣,仿佛還能感受到剛才那股帶著怒意的冷冽氣息。
“馬文才……”他低聲呢喃,眼神深邃,“你的劫數(shù),到底是什么呢?”
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落在他月白的襕衫上,明明是溫暖的光線,卻讓他周身縈繞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屬于千年妖物的狡黠與勢在必得。
尼山書院的初見,不過是這場“劫數(shù)”游戲的開端。他有的是耐心,也有的是手段,去慢慢揭開這位馬公子身上的秘密。
畢竟,他的目標,是讓他……飛升成仙。而馬文才,就是他踏上仙途的第一塊墊腳石呢。
他轉(zhuǎn)身,朝著自己的書舍走去,月白的身影在斑駁的光影中顯得有些單薄,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雖然此刻是凡人之身,嗅覺已不如從前敏銳,但他似乎仍能在心底嗅到那熟悉的氣息,墨香與桃花香在空氣中交織,預示著這場發(fā)生在書院中的故事,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