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著灘涂特有的咸腥氣掠過營地邊緣，將遮陽傘的流蘇吹得簌簌作響。桃書指尖夾著一頁地理圖冊，指腹劃過紙張時，帶起一陣若有似無的桃花香——那香氣清淡得如同晨霧里的初綻花瓣，混著曬干的艾草氣息，在燥熱的空氣里辟出一方沉靜的角落。

他坐在躺椅上，襯衫的袖口挽至小臂，翻書的動作不急不緩。

遠處傳來車輛引擎的轟鳴，間雜著炎紅砂拔高的呼喊聲。桃書眼瞼微抬，目光掠過沙丘邊緣翻滾的塵霧，又落回攤開的圖冊上。書頁上標注著灘涂濕地的等高線，某處用紅筆圈出的區(qū)域旁，寫著“古河床遺跡”幾個瘦金體小字，墨跡被潮氣洇得微暈。

他端起石桌上的青瓷茶杯，茶湯在杯中晃出半圈琥珀色漣漪，熱氣氤氳中，他望見一道狼狽的身影沖破風沙，踉蹌著撞進營地。

江照額發(fā)濕漉漉地貼在眉骨上，幾縷發(fā)絲被沙粒纏住，隨著他急促的喘息微微顫動。他身上的沖鋒衣被劃出道口子，露出里面深棕色的T恤，左小臂有道滲血的抓痕，泥漿順著傷口往下淌，在卡其色褲腿上暈開暗褐的斑塊。方才救人時老蚌掀起的濁浪仿佛還裹在他身上，帶著淤泥的腥氣和水草的腐味，與營地這邊的茶香形成刺眼的對比。

“你還真坐得住?！苯盏穆曇魩е车[摩擦般的粗糲感，他撐著膝蓋大口喘氣，視線掃過石桌上的茶具——白瓷茶海里擱著半干的碧螺春，銀質(zhì)茶則斜靠在茶罐邊緣，連杯墊都擺得方方正正，“曹嚴華差點被蚌殼夾斷腿，羅韌胳膊也掛了彩，你在這兒……”

他沒說下去，喉結(jié)滾動著咽下后半句抱怨。方才在泥灘里，當老蚌的巨螯擦著羅韌小腿劃過的時候，他腦子里閃過的竟是桃書翻書時那截蒼白的腕骨。這念頭荒謬得讓他煩躁，于是他彎腰去解鞋帶，試圖用動作掩飾臉上突然泛起的熱意。鞋帶上纏著濕泥，指腹摳扯時，粗糙的布料磨得傷口生疼。

桃書放下圖冊，起身時襯衫隨動作滑下肩線，露出鎖骨處一抹極淡的粉暈。他走到江照面前，陰影恰好覆住對方蜷曲的背脊。江照能聞到他身上愈發(fā)清晰的桃花香，那香氣不似尋常花卉甜膩，倒像春雪初融時，枝頭新苞迸裂的清冽氣息，混著陽光曬暖的草木味，莫名讓人心頭一靜。

“茶還溫著?！碧視穆曇粝窠^泉水的玉石，涼而溫潤，他伸出手，指尖懸在江照小臂的傷口上方，并未觸碰，“老蚌的黏液有腐蝕性，需要用艾草水清洗?！?/p>

江照猛地往后縮了縮，膝蓋撞在折疊椅的金屬腿上，發(fā)出“哐當”一聲響。他抬眼看向桃書，對方的瞳孔是極淺的琥珀色，在陽光下像盛著半杯融金，此刻正平靜地映著他狼狽的模樣。“不用你管?！彼е勒酒鹕?，卻因腿上的泥漬打滑，踉蹌著撞進桃書懷里。

瞬間涌入鼻腔的桃花香變得濃郁起來，像是被風揉碎的花瓣貼在鼻尖。江照能感覺到對方胸前的體溫透過襯衫傳來，不似常人的溫熱，倒像曬了整日的玉石，帶著一種沉靜的暖意。桃書的手臂虛虛環(huán)在他腰側(cè)，指尖隔著衣料輕輕扣住他后腰的凹陷處，那觸感輕得如同羽毛拂過，卻讓江照渾身一僵。

“莽撞?！碧視穆曇魪念^頂傳來，帶著一絲幾不可聞的笑意。他松開手，退后半步，從桌上拿起一個細頸瓷瓶，“里面是曬干的桃花瓣磨的粉，混著凡士林，能止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