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像第一次輪回時一樣，背對著小路，盤腿坐在那塊冰冷的磐石上。他望著渾濁翻滾的河水，眼神空洞，似乎在等待著某個既定的劇本上演。按照“歷史”，下一秒就該是林薇帶著憤怒的哭腔和一大群藍制服警察沖過來，指控他騙光了她的積蓄。

然而，劇本被撕碎了。

一陣急促的、帶著狂怒的腳步聲從身后逼近，快得驚人！零甚至來不及回頭，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抓住了他的后衣領，蠻橫地將他從磐石上拽了下來

“啊！誰！”零猝不及防，狼狽地摔在河岸潮濕的鵝卵石上，膝蓋和手肘傳來鈍痛。

他還沒看清來人，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就死死揪住了他的耳朵，用力往上提！劇痛讓零不得不歪著腦袋，被迫仰視。

是林薇。

但眼前的林薇，與他記憶中那個只會哭哭啼啼討債的女人判若兩人！她的眼睛里沒有淚水，只有燒穿一切的、淬了冰的仇恨火焰。那張本該柔美的臉因為極度的憤怒而扭曲，嘴唇抿成一條慘白的線，呼吸粗重得像受傷的野獸。

“零！” 她的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血腥味，“為什么？！你告訴我為什么？！”

零懵了。劇本不是這樣的！他試圖掙脫，但揪住耳朵的手像鐵鉗一樣牢固。他看到了她眼中那深不見底的恨意，那不是為錢，那是……刻骨的、血海深仇的恨！

零再次倚在溫暖的鵝卵石上，午后的陽光給他鍍了層金邊，卻照不進他深潭般的黑眸。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眼神輕飄飄地掃過林薇臉上的淚痕和憤怒，仿佛欣賞一件有趣的玩具：

“想怎樣？呵…”?他伸了個懶腰，語氣慵懶得像在談論天氣，“我就閑著無聊，騙騙你怎么了？”

“??？！” 林薇發(fā)出一聲尖銳到刺耳的冷笑，“你這個畜生！你這個魔鬼！”

她猛地湊近，灼熱的氣息噴在零的臉上，那雙燃燒的眼睛死死鎖住他茫然的瞳孔：

“所以這一切都是騙我的，但是為什么要殺了他們？！我爸爸、我媽媽、還有我弟弟！他們做錯了什么？！”?她嘶吼著，聲音因極致的痛苦而顫抖，“你回答我??！零！你為什么要屠了我全家？！就在我生日那天！你這個瘋子！騙子！殺人兇手！”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零的心上。他渾身劇震，瞳孔瞬間收縮到針尖大??！震驚、難以置信、以及一種冰寒刺骨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

她怎么會知道？！?這是第一次輪回最后，在永生儀式前，他為了徹底擊垮她才吐露的真相！這個時間點的林薇，這個“討債”的林薇，她絕對不應該知道！難道輪回…失效了？！記憶…保留了？！

“終于......終于結束了，哈哈哈......哈哈哈，我終于自由了！”零大笑道。

就在這時——

“在那邊！目標確認！零和林薇！” 一聲粗糲的、通過擴音器放大的吼叫，粗暴地打斷了零的震驚和兩人的對峙。

零猛地扭頭望去，心臟幾乎停跳！

不是警察！

河岸小路的盡頭，塵土飛揚。十幾輛改裝過的、噴涂著猙獰骷髏標志的黑色越野摩托轟鳴著沖了過來。騎手們穿著統(tǒng)一的、帶有暗紅色熒光條紋的黑色戰(zhàn)斗服，戴著全覆蓋式頭盔，看不清面容，但那股撲面而來的兇戾之氣遠超任何警察。他們手中緊握的不是警棍，而是閃爍著危險能量光芒的脈沖步槍和霰彈槍！為首的一個騎手格外魁梧，露出的金屬義肢在陽光下閃著冰冷的寒光，他正用那只完好的手，直直地指向零和林薇的方向。

“快！抓住他們！老板說了，要活的，東西必須拿回來！” 金屬義臂男的聲音透過頭盔傳出，帶著殘忍的興奮。

“該死！” 零瞬間明白了。這次輪回的“債主”和“追兵”升級了！不是走法律程序的警察，而是直接下死手的私人武裝！他們口中的“東西”，是什么，這個時候，一段不同的記憶進入兩個人的腦子里面，原來，他們欠錢，現(xiàn)在來拿他們的命了。

恐懼瞬間被求生的本能取代，反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跑！”?零嘶吼著，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他拖著還在劇烈喘息、眼中仇恨未消但同樣看到追兵而驚懼的林薇，跌跌撞撞地沖向路邊最近的一輛破舊摩托車——那是一個看熱鬧的倒霉蛋剛停下的。“借你車用用！” 零在那人驚愕的罵聲中，粗暴地將他推開，一把跨上摩托，同時將林薇猛地拽上后座，“抱緊！”

林薇幾乎是下意識地緊緊摟住了零的腰，身體因為憤怒和恐懼而劇烈顫抖。引擎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咆哮，摩托車像離弦之箭般猛地竄了出去，在追兵的第一輪能量光束擊中他們剛才站立的位置時，險之又險地沖上了通往虛無之地的廢棄公路。摩托車引擎嘶吼著，在坑洼不平、遍布龜裂和廢棄車輛的荒蕪公路上狂奔。身后的追兵緊咬不放，能量光束不時呼嘯著擦過車身，在路面上炸開焦黑的坑洞。金屬義臂男的怒吼和摩托引擎的轟鳴交織在一起，形成死亡的追魂曲。

終于，那座如同巨獸殘骸般橫跨在翻滾著詭異暗紅色流光的虛無之河上的大橋出現(xiàn)在視野中。它比第一次輪回時更加破敗不堪：巨大的橋體布滿銹跡和裂紋，多處橋面完全坍塌，露出下面猙獰的鋼筋骨架。幾根粗壯的斜拉索早已斷裂，像垂死的巨蟒般耷拉下來。整座橋籠罩在一種不祥的灰紫色霧氣中，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鐵銹、臭氧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腐敗氣息。這里就是文明的終點，是通往未知虛無的絕望門戶。

“去對面！” 零在狂風中大吼，聲音幾乎被引擎聲和追兵的火力覆蓋。他猛地一拐車頭，沖上相對還算完整的橋面中段，輪胎摩擦著布滿碎石的橋面發(fā)出刺耳聲響。

零猛地剎停摩托車，車身在橋面上打橫，激起一片碎石。他動作快如閃電，一把將林薇從后座拽下，推向一個由扭曲鋼筋和斷裂混凝土構成的、相對能抵擋一些流彈的掩體后面。

“快走！” 他命令道，聲音帶著一種決絕的平靜。

追兵的車隊轟鳴著沖上了橋的，將他們徹底堵死在。金屬義臂男得意地跳下摩托，沉重的金屬義肢踏在橋面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他獰笑著，舉起手中的重型霰彈槍，其他追兵也紛紛下車，黑洞洞的槍口瞄準了掩體。因為所有人知道后面的地方是死亡之地，進去就是死路一條。

“跑?。吭趺床慌芰?？臭老鼠！” 義臂男啐了一口，“把錢交出來，老板開恩的話，還能給你們個痛快！”

零背對著追兵，蹲在掩體后那個巨大的破洞邊緣，對身后的叫囂充耳不聞。他嘴里斜斜叼著那根皺巴巴的煙，眼神專注得近乎冷酷，正用滲著血的、微微顫抖的手指，極其快速而精準地用一截裸露的銅線，連接著兩個纏繞著黑色絕緣膠布的粗糙裝置。其中一個裝置連著一根閃爍著不穩(wěn)定紅光的粗壯線纜，深深埋入橋體深處。汗水混合著血水，順著他緊繃的下頜線滴落。

“他在搞什么鬼？” 一個追兵疑惑地問。

“管他呢！他就一個人！裝神弄鬼！” 義臂男不耐煩地吼道，“別讓他完成！開火！死活不論！”

零的指尖終于完成了最后一絲銅線的絞合。他保持著蹲姿，左手極其自然地伸進破舊的外套口袋，掏出了那個老舊的、鍍層剝落的金屬打火機。

就在追兵們的手指即將扣動扳機的瞬間，零極其不耐煩地、用一種近乎抱怨日常瑣事的語氣，對著面前翻騰的暗紅虛無嘟囔了一句，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風聲和追兵的喧囂：

“嘖…吵死了。老子這引信還沒接上呢，就急著來送死？”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穩(wěn)穩(wěn)地劃著了打火機。

幽藍的火苗，在灰紫色的破敗廢墟背景下，在無數(shù)瞄準他的槍口前，悍然竄起。

他微微側頭，將火苗湊近叼在嘴里的煙頭。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