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更聲剛過,蕭景珩指腹摩挲著象牙算盤上那點(diǎn)朱砂。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在算珠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線。第三十二檔珠子突然"咔"地輕響,在他指間錯開半寸。
"血珠盤..."他瞳孔驟縮。番邦商人曾說過,真正的血珠盤遇月華會顯紋。此刻那些刻著沈家徽記的算珠在月光下正緩緩移位,露出內(nèi)圈陰刻的狼頭圖騰。
殿外傳來腳步聲,蕭景珩反手將算盤塞進(jìn)袖中。沈昭寧拎著鎏金食盒進(jìn)來,腕間翡翠鐲子碰著盒沿叮當(dāng)作響。
"殿下徹夜不眠,是在想柳姑娘還是..."她掀開食盒,杏仁酪的熱氣氤氳而上,"在想怎么查臣妾的底?"
蕭景珩注視著她挽袖舀羹湯的動作。羊脂玉勺在她指間轉(zhuǎn)出圓潤的弧,腕骨內(nèi)側(cè)一點(diǎn)青痕若隱若現(xiàn)——那是長期撥算盤磨出的繭。
"沈家十四年前收養(yǎng)你時,竟沒抹干凈痕跡。"他突然扣住她手腕,拇指按在那片薄繭上,"北疆商隊(duì)遇襲那年,邊境多出個會打算盤的女童,巧得很。"
杏仁酪在碗里晃出漣漪。沈昭寧忽然翻腕,玉勺"鐺"地敲在太子虎口。趁他吃痛松手,她已退到三步開外,翡翠鐲子滑到肘間,露出腕上猙獰的烙痕——是個被刀疤貫穿的狼頭。
"殿下既然翻過卷宗,"她歪頭笑得天真,"可看見我阿娘怎么死的?"指尖在烙痕上輕輕一刮,"您舅舅的烙鐵印上去時,血把狼眼睛都糊住了呢。"
更漏聲突然變得極響。蕭景珩想起三年前的邊境奏報:北疆使團(tuán)遇襲,隨行商隊(duì)女眷皆被烙刑逼供。當(dāng)時監(jiān)軍的正是國舅。
沈昭寧忽然湊近,帶著杏仁甜香的氣息拂過他耳際:"現(xiàn)在您知道了,為什么我非要那紙廢后詔書。"她將象牙算盤從太子袖中抽出,三十二顆珠子在掌心排成奇異陣型,"北疆部落的圣女,可不能真當(dāng)中原太子妃。"
窗外驚起飛鳥。算珠組成的狼頭圖騰在晨光中泛著血色的光,與蕭景珩在兵部密檔見過的北疆求救信號一模一樣。
"報——"侍衛(wèi)急促的叩門聲打斷寂靜,"番邦馬商在朱雀街鬧起來了!"
沈昭寧突然低笑出聲。她將算盤往空中一拋,珠子嘩啦啦重組成長蛇陣:"您猜他們?yōu)楹纹艚袢蒸[事?"指尖點(diǎn)在最末那顆血珠上,"草原上等著這批軍馬造反的,可是您親舅舅養(yǎng)的鐵騎。"
蕭景珩猛地站起,案上密報散落一地。最上面那頁寫著國舅三日前秘密接見北疆使者,落款處印著個模糊的狼頭。
"午時之前。"沈昭寧將翡翠鐲子推回腕上,遮住那個可怖的烙痕,"要么您親自去朱雀街平亂,要么..."她突然抽出金簪劃破指尖,血珠滴在算盤中央,"我以圣女身份召回草原十八部的暗樁。"
日晷的影子將移到辰時。蕭景珩看著她指尖的血染紅象牙珠,忽然想起昨夜那紙契約背面,用密寫術(shù)繪制的不僅是布防圖——那些蜿蜒線條分明是北疆通往中原的密道。
"你要的從來不是自由。"他扯過帕子按住她流血的手指,觸到掌心粗糙的厚繭,"你要的是借東宮之力血洗北疆王庭。"
沈昭寧任由他包扎,突然用北疆語說了句什么。窗外立即傳來羽箭破空聲,一支響箭釘在床柱上,箭尾纏著染血的柳葉——正是浣衣局火場里消失的那片。
"現(xiàn)在,"她撫過箭簇上凝結(jié)的血痂,"殿下該相信柳如煙不是我的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