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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的溫度

江尋不尋

月考前的夜晚,整棟教學(xué)樓幾乎空了。

  江潯揉了揉發(fā)酸的眼睛,將垂落的發(fā)絲別到耳后。教室里只剩她一個人,窗外早已漆黑一片,只有她的座位籠罩在臺燈昏黃的光暈里。她看了眼手表——九點四十,再復(fù)習(xí)完現(xiàn)代文閱讀分析就可以回家了。

  翻頁的沙沙聲在寂靜的教室里格外清晰。江潯沒注意到后門被輕輕推開,一個修長的影子悄無聲息地落在她旁邊的空位上。

  "《紅樓夢》的判詞分析?"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江潯猛地抬頭,筆尖在紙上劃出一道突兀的痕跡。

  江尋不知什么時候坐在了她前面的位置上,反著跨坐,手臂搭在椅背上,下巴擱在手臂上看著她。他今天沒穿校服,黑色高領(lǐng)毛衣襯得膚色越發(fā)冷白,左耳的銀質(zhì)耳釘在燈光下閃著微光。

  "你怎么在這里?"江潯下意識合上練習(xí)冊。

  "巡邏的保安說教學(xué)樓還有人,我猜就是你。"江尋伸手按住她正要合上的冊子,"都看到一半了,繼續(xù)啊。"

  江潯遲疑了一下,重新打開練習(xí)冊,但注意力已經(jīng)無法集中。她能感覺到江尋的目光落在她的筆尖上,溫?zé)岬暮粑g或拂過她的手背。

  "'可嘆停機德,堪憐詠絮才'..."江尋突然念出她正在分析的判詞,聲音低沉而準(zhǔn)確,"你覺得曹雪芹寫寶釵黛玉,真的在褒貶嗎?"

  江潯驚訝地抬頭,對上江尋認(rèn)真的眼神。這不是她預(yù)想中的話題。

  "不是褒貶,是嘆息。"她聽見自己回答,"就像太虛幻境門口那副對聯(lián)'厚地高天,堪嘆古今情不盡',他寫的是命運的無常。"

  江尋的眼睛亮了起來,他直起身子:"你也讀脂硯齋批本?"

  "圖書館有影印版。"江潯不自覺地放松了肩膀,"你...真的讀過《紅樓夢》?"

  "讀過七遍。"江尋嘴角微揚,"最喜歡'琉璃世界白雪紅梅'那回,寶琴披著鳧靨裘站在山坡上,像幅畫。"

  江潯怔住了。這不是裝模作樣的附庸風(fēng)雅,江尋談起這些時眼里有真實的光彩。她突然意識到,或許學(xué)校里關(guān)于他的傳言,就像大家對《紅樓夢》的誤解一樣片面。

  窗外突然劃過一道閃電,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雷聲。江潯嚇了一跳,隨即聽到暴雨傾盆而下的聲音。

  "下雨了。"江尋站起身走到窗邊,"看樣子一時半會停不了。"

  江潯皺起眉。她沒帶傘,而末班公交車十點半就沒了。

  "我送你回去。"江尋轉(zhuǎn)回身,語氣不容拒絕。

  "不用,我可以等雨小一點..."

  "等到明天早上?"江尋已經(jīng)拎起她的書包,"走吧,我車停在地下停車場。"

  江潯張了張嘴,最終沒有反駁。她默默收拾好書本,跟著江尋走出教室。

  走廊的燈已經(jīng)熄了,只有安全出口的綠燈提供微弱照明。江尋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光束照亮了前方的路。江潯跟在他身后半步,注意到他刻意放慢了腳步。

  地下停車場空曠冷清,他們的腳步聲回蕩在水泥地面上。江尋的摩托車停在角落——一輛線條流暢的黑色川崎,看起來價格不菲。

  "頭盔。"江尋從車座下拿出一個黑色頭盔遞給她,然后又取出一個紅色頭盔自己戴上。

  江潯猶豫地接過,頭盔意外地輕,內(nèi)側(cè)還有柔軟的襯墊。她笨拙地往頭上套,卻怎么也系不好帶子。

  "我來。"江尋向前一步,雙手繞過她的耳朵去夠頭盔系帶。這個姿勢幾乎像是一個擁抱,江潯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氣息。他的手指偶爾擦過她的下巴,觸感溫?zé)帷?/p>

  "好了。"江尋后退一步,聲音悶在頭盔里,"抓緊我,雨天路滑。"

  引擎轟鳴中,摩托車沖出停車場,一頭扎進(jìn)雨幕。江潯起初只是矜持地抓著江尋腰側(cè)的衣服,但一個急轉(zhuǎn)彎讓她不得不抱住他的腰。隔著毛衣,她能感受到少年緊繃的肌肉線條。

  雨水打在臉上生疼,江潯把臉貼在江尋背上躲避風(fēng)雨。他的體溫透過濕透的毛衣傳來,意外的溫暖。

  二十分鐘后,摩托車停在了江潯家樓下。雨勢更大了,水簾幾乎模糊了視線。

  "謝謝。"江潯摘下頭盔還給他,頭發(fā)已經(jīng)半濕,貼在臉頰上。

  江尋接過頭盔,突然脫下了自己的外套——一件黑色機車夾克,內(nèi)襯是柔軟的羊毛。"穿上。"

  "那你..."

  "我騎車不需要外套。"江尋不由分說地把夾克披在她肩上,"上樓吧。"

  江潯想拒絕,但夾克上殘留的體溫讓她一時語塞。她最終點了點頭,轉(zhuǎn)身跑進(jìn)樓道。在二樓轉(zhuǎn)角處,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江尋還站在原地,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流下,打濕了整個上半身。見她回頭,他抬手揮了揮,然后跨上摩托車沖進(jìn)雨幕中。那一瞬間,江潯感到心臟像是被什么輕輕撞了一下。

  月考持續(xù)了兩天。江潯每次抬頭交卷時,都能看到后排的江尋已經(jīng)放下了筆,正望著窗外發(fā)呆。他的試卷總是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不像隨便應(yīng)付的樣子。

  成績公布那天,公告欄前擠滿了人。

  "江潯又是第一!"

  "數(shù)學(xué)148,太變態(tài)了吧..."

  "等等,你們看第十名是誰?!"

  人群突然騷動起來。江潯踮起腳尖,在榜單第十的位置看到了令人意外的名字——江尋。

  "怎么可能?"一個女生尖聲道,"他不是天天睡覺嗎?"

  "說不定作弊..."張毅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故意提高了音量,"或者有什么特殊關(guān)系,你們懂的。"

  幾個男生發(fā)出曖昧的笑聲。江潯握緊了手中的筆記本,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

  "哎,江潯!"張毅攔住她的去路,"聽說你最近和江尋走得很近?晚上還一起離校?"他意有所指地挑眉,"'輔導(dǎo)功課'?"

  食堂里頓時響起一陣竊笑。江潯感到血液沖上臉頰,但她只是平靜地說:"讓一下。"

  "裝什么清高?"張毅不依不饒,"誰不知道你家窮得叮當(dāng)響,攀上江尋不就..."

  "不就什么?"一個冰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人群瞬間安靜下來,自動分開一條路。江尋雙手插兜站在那里,眼神冷得嚇人。他慢慢走到張毅面前,雖然一言不發(fā),但壓迫感讓張毅不自覺地后退了半步。

  "我...我就是開個玩笑。"張毅強撐著笑容。

  江尋的目光在江潯蒼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轉(zhuǎn)向張毅:"從現(xiàn)在開始,管好你的嘴。"他的聲音很輕,卻讓整個食堂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否則我不介意讓你重溫一下B市附中那幾個人的下場。"

  張毅的臉色刷地變白了。江尋不再看他,轉(zhuǎn)身走向打飯窗口。人群自動散開,竊竊私語聲重新響起,但再沒有人敢看江潯一眼。

  江潯站在原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在微微發(fā)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一種奇怪的、陌生的感覺——就像有人在她筑起的高墻上輕輕推開了一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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