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冤枉啊!”陳濟(jì)仁噗通一聲跪下,聲音帶著哭腔,“胰島素管理極其嚴(yán)格,藥房都有記錄!我這一個月根本沒有領(lǐng)取過胰島素!您可以查!而且……而且我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少爺出事前半小時,我一直在書房給夫人量血壓,夫人和吳媽都可以作證!”他急切地看向被丫鬟攙扶著、剛剛蘇醒過來的劉夫人。
劉夫人虛弱地點點頭:“是……陳醫(yī)生……當(dāng)時是在給我量血壓,吳媽也在旁邊。”
吳媽也惶恐地點頭:“是……是的,夫人不舒服,陳醫(yī)生來了有快一個小時……”
蘇晚晴在劉半城要殺人的目光下,身體抖得如同篩糠,淚水無聲滑落:“也不是我,胰島素……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更不知道去哪里弄……”
“你不知道?”劉半城指著那張“遺囑”,“那這張東西怎么解釋?!天寶怎么會寫這種東西?!一定是你這個賤人教唆他寫的!你想謀奪我劉家的家產(chǎn)!你恨他!恨我們,恨把你困在這里!”
“我沒有!”蘇晚晴猛地抬起頭,淚水漣漣的臉上第一次迸發(fā)出強(qiáng)烈的情緒,那是絕望的憤怒,“我是恨!我恨這個牢籠!恨你們把我當(dāng)牲口一樣,領(lǐng)養(yǎng)我,就是為了把我嫁給一個傻子!但我再恨,也沒想過要他的命!我更不會去教他寫這種東西!這張紙……這張紙是陷害!”
“陷害?”路垚的聲音如同冰冷的泉水,澆滅了現(xiàn)場的喧囂。他走到蘇晚晴面前,目光銳利地,審視著她因激動而泛紅的脖頸和耳后?!疤K小姐,你脖子和耳后……似乎有點紅疹?最近新?lián)Q了香水或者護(hù)膚品嗎?”
蘇晚晴一愣,下意識地摸了摸耳后:“……是有點癢。可能是換了新買的雪花膏有點過敏吧”
“雪花膏?”路垚的目光轉(zhuǎn)向梳妝臺,上面放著一個精致的琺瑯罐子,蓋子打開著,里面是乳白色的膏體?!笆沁@個嗎?能給我看看嗎?”
蘇晚晴不明所以地點點頭。路垚走過去,拿起雪花膏罐子,湊近聞了聞,一股濃郁的茉莉花香。他挖出一點點,仔細(xì)看了看,又聞了聞,眉頭微蹙。他拿起旁邊一個銀質(zhì)的小挖勺,對著燈光仔細(xì)看勺柄的縫隙。
“老喬,讓法醫(yī)重點檢測這罐雪花膏的成分,特別是……看看里面是否含有高濃度的尼古丁提取物!”
“尼古???!”喬楚生和在場所有人都是一驚。尼古丁是劇毒!
“沒錯?!甭穲惙畔鹿拮樱耙葝u素只是障眼法!真正的殺招在這里!兇手知道蘇小姐有睡前涂抹雪花膏的習(xí)慣,尤其是頸部和耳后,皮膚薄,血管豐富。兇手將高濃度的尼古丁提取物,混入了這罐新?lián)Q的雪花膏里!尼古丁可以通過皮膚快速吸收,導(dǎo)致中毒癥狀,嚴(yán)重時同樣會引起抽搐、嘔吐、呼吸衰竭甚至死亡!癥狀與低血糖抽搐、癲癇發(fā)作極其相似,尤其是在有胰島素這個‘明靶’吸引注意力的情況下,很容易被忽略過去!”
他看向蘇晚晴:“蘇小姐,你最近一個月,是否感覺偶爾頭暈、惡心、心悸?皮膚涂抹雪花膏的地方是否更容易發(fā)紅發(fā)癢?”
蘇晚晴震驚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識點頭:“是有時候會,我以為是太累了或者心情不好”
“這就是尼古丁慢性中毒的初期癥狀!”路垚斬釘截鐵,“兇手的目標(biāo),從來就不只是劉天寶!而是一箭雙雕!用胰島素偽裝意外殺死礙眼的傻少爺,再用混入尼古丁的雪花膏,讓‘謀害親夫、妄圖奪產(chǎn)’的蘇晚晴‘畏罪自殺’或者‘意外中毒身亡’!這樣,劉家巨大的財富,就徹底落入了……”
路垚的目光,如同探照燈,緩緩掃過臉色劇變的陳濟(jì)仁,掃過扶著劉夫人、眼神閃爍的吳媽,最終,定格在臉色鐵青、眼神深處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慌亂的劉半城身上!
“那個既能接觸到胰島素,又能輕易接觸到蘇小姐的私人用品,并且設(shè)計出這一箭雙雕的兇手,就是劉老爺?!?路垚的聲音如同重錘,狠狠砸下!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劉半城身上!連劉夫人都驚愕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一派胡言!”劉半城勃然大怒,猛地拍案而起,指著路垚,“你!你血口噴人!天寶是我的獨子!我怎么會害他!我更不會去害一個無足輕重的養(yǎng)女!”
“獨子?”路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步步緊逼,“劉老爺,您真的只有天寶少爺一個‘兒子’嗎?或者說,您真的認(rèn)為,一個心智永遠(yuǎn)停留在五歲,甚至可能成為家族笑柄和拖累的‘傻兒子,真的可以繼承您的家業(yè)嗎?”
路垚的目光轉(zhuǎn)向陳濟(jì)仁:“陳醫(yī)生,劉夫人最近身體不適,需要您頻繁看診。您上個月,是否給劉夫人做過一次‘全面體檢’?結(jié)果,是否顯示劉夫人已經(jīng)有孕?”
如同平地驚雷!劉夫人猛地捂住小腹,臉上血色盡褪!陳濟(jì)仁渾身一顫,臉色慘白如紙!
“你怎么知道?”陳濟(jì)仁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我怎么知道?”路垚冷笑,“剛才夫人暈倒的時候,你們第一緊張的是夫人的肚子,吳媽扶著夫人的時候,也是下意識的護(hù)著肚子。你給夫人做完體檢后 ,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懷了身孕,通過檢查,劉老爺確定,這是個健康的男嬰。那這個無法承擔(dān)家族重任的傻長子,就成了最大的障礙和恥辱!除掉他,再嫁禍給同樣礙眼、知道太多內(nèi)情、還可能利用傻少爺那份‘遺囑’分走家產(chǎn)的養(yǎng)女蘇晚晴,一石二鳥!劉家龐大的產(chǎn)業(yè),就能干干凈凈地交到新出生的‘健康繼承人’手中!這才是真正的‘謀奪家產(chǎn)’!”
路垚的目光死死鎖住劉半城:“胰島素,是您指示陳醫(yī)生弄來的吧?偽裝成潤滑油的主意,也是您這位精明的商人,利用了傻兒子的習(xí)慣。那張所謂的‘遺囑’,筆跡模仿得確實不錯,但太過工整,缺乏天寶少爺特有的那種孩童般的笨拙和隨意,顯然是偽造的!至于尼古丁……”他看向吳媽,“吳媽,負(fù)責(zé)榨果汁的是您,能接觸到蘇小姐新雪花膏的也是您吧?劉老爺是許了您兒子一筆去國外留學(xué)的巨款,還是幫您那賭鬼丈夫還清了高利貸?”
吳媽早已嚇得癱軟在地,涕淚橫流:“我,我也是被逼的……我不知道那是毒藥啊……老爺只說,讓蘇小姐用了新雪花膏不舒服就行,我真的不知道啊”
“閉嘴!”劉半城厲聲咆哮,但聲音里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底氣,只剩下色厲內(nèi)荏的絕望。
陳濟(jì)仁在巨大的壓力和人證物證面前,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他指著劉半城,嘶聲喊道:“是他!都是他指使的!胰島素是他讓我想辦法搞來的!偽裝的主意也是他想的!尼古丁也是他給我的!他說事成之后給我一大筆錢,送我全家去香港!那張假遺囑也是他找人模仿寫的!他早就嫌棄少爺是個累贅了!自從知道夫人懷的是男嬰后,他看少爺愈發(fā)不順眼了,說劉家不能毀在一個傻子手里!”
蘇晚晴呆呆地看著這場逆轉(zhuǎn),想起了每天都把好吃的留給她,嘴里叫著“晚晴姐姐“,雖然傻但是心地純良的天寶。又看著那個道貌岸然、實則心如蛇蝎的“父親”,傻兒子雖傻 ,但內(nèi)心純善。外人面前愛子的父親,實際上卻親手害死了自己的兒子,巨大的荒謬感席卷了她的內(nèi)心。
劉半城在陳濟(jì)仁的指證和吳媽的哭訴下,身體晃了晃,頹然坐倒在椅子上,眼神渙散,仿佛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
“老喬,”路垚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物證,人證,動機(jī)都有了??梢允站W(wǎng)了?!?/p>
喬楚生掃過崩潰的劉半城、癱軟的陳濟(jì)仁、哭泣的吳媽,還有仿佛靈魂出竅的蘇晚晴,揮了揮手,聲音沉重:“把劉半城、陳濟(jì)仁、吳媽,都帶走!蘇小姐,也請回巡捕房協(xié)助調(diào)查?!?/p>
冰冷的手銬鎖住劉半城的手腕,劉半城被帶走時,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巨大的玻璃花房,眼神空洞,不知道是不是也回憶起了,和傻兒子在里面玩耍的時光。為了財富和臉面,親手害死了自己的兒子,午夜夢回,會不會生出一絲絲悔恨。
路垚走出劉公館,深秋的夜風(fēng)帶著刺骨的寒意,卷起幾片枯葉。他裹緊了外套,看著閃爍的警燈消失在梧桐深處。
“老喬,”路垚的聲音在寒風(fēng)中有些飄忽,“這次的紅房子……恐怕得配一桶伏特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