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鳳霞的手懸在半空,指尖還殘留著兒子T恤的布料紋理。渡鴉們不知何時安靜地蹲在窗臺上,羽毛垂落如她此刻的肩膀。王磊看見母親發(fā)間的銀絲在手環(huán)微光中閃爍,突然想起幼兒園時她每天扎的蝴蝶結——那時的她會蹲下來平視他,說“磊磊今天想當什么小英雄呀”。
“回爐重造啊……”王鳳霞輕聲重復,渡鴉們將她的低語翻譯成英文時,語音里帶著罕見的顫音。埃利爾遞來杯蘋果茶,杯壁上的渡鴉圖騰正隨著溫度變化,顯現(xiàn)出“慢慢來”的中文。王磊注意到母親的手在接過杯子時,無名指上的銀戒輕輕磕在杯沿——那是他初中時用零花錢買的“母親節(jié)禮物”,她卻戴了十年。
詹姆斯悄悄退出房間,渡鴉們自覺地銜走散落的金粉,留下母子倆被夕陽拉長的影子。王鳳霞突然從包里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切好的糖醋排骨:“……趁熱吃,你小時候總說我做的排骨能打敗怪獸。”排骨上的醬汁還冒著熱氣,在手環(huán)光線下泛著琥珀色的光,像極了記憶里永不褪色的童話。
王磊咬下第一口時,眼淚突然掉在骨頭上——肉里裹著他最愛的蜂蜜,卻沒有往年的八角味?!澳阏f過不喜歡香料搶味,”王鳳霞盯著自己的鞋尖,“我試了七次,終于找到你說的‘純甜’配方?!倍渗f們在窗外輕輕拍打翅膀,仿佛在為這場遲到的對話伴奏。
“我不是要你當英雄,”王鳳霞的聲音輕得像渡鴉羽毛,“只是怕你摔得太疼……”她沒說完的話被王磊的手環(huán)震動打斷,屏幕彈出埃利爾發(fā)來的消息:“每個媽媽都是第一次當媽媽,就像每個孩子都是第一次當孩子?!备綆У恼掌铮贻p時的埃利爾正對著鏡子練習如何對哭鬧的詹姆斯微笑。
王磊握住母親的手,她掌心的老繭蹭過他的虎口——那是無數(shù)次揉面、縫紉留下的痕跡?!拔蚁氘攺N師,”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像褪毛的渡鴉般顫抖,“就像爸爸當年想當畫家一樣?!碧岬秸煞颍貘P霞的睫毛猛地顫動,渡鴉們突然集體振翅,在夕陽中拼出“爸爸的畫筆”四個字——那是王磊童年時藏在閣樓的秘密。
窗外傳來詹姆斯和杰克的笑聲,他們正用金粉蘋果訓練渡鴉投籃。王鳳霞抬頭看見兒子眼中倒映的光,那是她很久沒見過的、屬于少年的熾熱。她輕輕抽出被握住的手,從包里拿出個筆記本:“……這是我上周學的菜譜,有蘋果派和揚州炒飯……你愿意教我嗎?”
筆記本扉頁貼著王磊幼兒園的畫作,畫里的媽媽有翅膀,抱著會飛的蘋果。渡鴉們俯沖而下,用喙尖在紙上點出金色斑點,像極了星星。王磊接過本子時,發(fā)現(xiàn)內頁夾著張公務員報名表——“姓名”欄被劃掉,改成了“王磊的廚師夢”。
埃利爾在樓下哼起《時間都去哪兒了》,渡鴉們用翅膀打著節(jié)拍。王鳳霞突然指著窗外的渡鴉群:“它們在排‘對不起’嗎?”王磊笑了,那其實是“我愛你”的拼寫,但他沒說破——有些心意,像糖醋排骨的蜂蜜,像母親藏起的報名表,早已在時光里釀成了最甜的答案。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王鳳霞的頭輕輕靠在兒子肩上,就像他小時候靠在她懷里那樣。渡鴉們叼著油紙包飛過,空氣里飄著蜂蜜與蘋果的香氣,那是比任何語言都更溫暖的和解,是兩代人終于聽懂的、時光的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