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清醒過來的人為數(shù)還不少。

在有一人率先向蒙山提出發(fā)問后，這些清醒過來的人紛紛將迷茫、不解、甚至帶著一絲后怕的目光，聚焦在蒙山身上。道場內(nèi)彌漫的屈辱氣息和同門師兄弟們的呻吟聲，像冷水一樣澆醒了他們部分被熱血沖昏的頭腦。

“……今日之事，無論后果如何，”蒙山迎著這些目光，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所有責(zé)任，由我蒙山一人承擔(dān)！與爾等無關(guān)！”

他環(huán)視一周，看著那些猶疑的面孔，深吸一口氣，語氣稍微緩和，卻依舊帶著冰冷的疏離：“至于我與葉棲風(fēng)的恩怨……時機成熟，我自會告知。到那時，你們便會明白——我今日所為，已是極大的克制！”

既然葉棲風(fēng)確實不在赤龍道觀，再留無益。蒙山不再多言，一揮手，率先轉(zhuǎn)身，步履沉重地朝道場大門走去。九曲劍館的弟子們面面相覷，氣氛壓抑而復(fù)雜。有人帶著尚未消退的戾氣，有人則面露不安，但最終都默默地跟上了蒙山的腳步，魚貫而出。

當(dāng)雙腳踏出赤龍道觀那被粗暴撞開的大門，重新站在街面上時，蒙山才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氣，隨即又被更深的煩躁取代。他目光陰沉地掃過福州城某個方向，用只有自己才能聽清的音量，低聲嘟囔道：

“杜飛那邊……不知如何了？鴻福樓……可千萬別撲空……”

此刻，他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揪出葉棲風(fēng)！

福州城，鴻福樓。

夕陽的余暉給這座精致的酒樓鍍上了一層暖金色。此刻并非營業(yè)高峰，樓內(nèi)顯得頗為安靜。

“阿寧，把靠窗那張桌子擦一下，客人剛走?！崩习迥锘勰锏穆曇魪墓衽_后傳來。

“好嘞！”少女阿寧清脆地應(yīng)了一聲，手腳麻利地拿起抹布和托盤，走向那桌狼藉。

阿寧的動作干凈利落，很快就將桌面收拾得光潔如新。她端起塞滿酒杯和碗碟的托盤，正準(zhǔn)備送往廚房清洗，樓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雜亂而沉重的腳步聲。

“歡迎光……”阿寧習(xí)慣性地堆起甜美笑容，轉(zhuǎn)身迎客，然而話才出口一半，便像被扼住了喉嚨般戛然而止。

進(jìn)來的絕非客人。

是八名身穿九曲劍館服飾的武士！他們氣勢洶洶，眼神不善，瞬間將門口的光線都擋去大半。為首之人那張帶著陰鷙和跋扈的臉，阿寧絕不會認(rèn)錯——正是前幾日騷擾她不成，反被葉棲風(fēng)狠狠教訓(xùn)過的杜飛！

杜飛的目光輕佻地在阿寧身上掃了一圈，落在她那身嶄新的櫻花色衣衫上，嘴角勾起一抹令人作嘔的邪笑：“喲？今天穿得可真夠俏啊？新衣裳？特意穿給誰看呢？”

這輕浮的話語讓阿寧瞬間感到一陣惡心，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自己的領(lǐng)口，警惕地后退半步，聲音帶著強裝的鎮(zhèn)定：“你們……你們來這里干什么？”

廚房門簾掀動，慧娘聽到動靜快步走出?？吹蕉棚w一行人，她保養(yǎng)得宜的秀眉立刻緊緊蹙起，心中警鈴大作：“杜飛？你們想做什么？”

“慧娘老板，”杜飛無視阿寧的質(zhì)問，直接對著慧娘，語氣帶著不耐煩的倨傲，“我們找葉棲風(fēng)。他在不在你們鴻福樓？”

“你們找棲風(fēng)哥哥做什么？”阿寧忍不住再次出聲，小小的身軀擋在慧娘身前，眼中滿是戒備。

“哼！輪不到你個小丫頭片子多嘴！”杜飛徹底失去耐心，臉上戾氣浮現(xiàn)，“懶得跟你們廢話！兄弟們，直接搜！樓上樓下，后院也別放過！給我把葉棲風(fēng)那個縮頭烏龜揪出來！”

話音未落，杜飛抬腳就要往里闖。

“等等！”阿寧尖叫一聲，毫不猶豫地張開雙臂，像護(hù)巢的雛鳥般死死攔在杜飛等人面前，小小的臉上寫滿倔強，“這里是我們的家！是我們的酒樓！不準(zhǔn)你們這些惡人隨意進(jìn)出！滾出……啊——！”

話音未落，一聲凄厲的痛呼響起！

杜飛臉上獰色一閃，竟是毫無征兆地飛起一腳，狠狠踹在阿寧柔軟的小腹上！巨大的力量讓阿寧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般倒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手中托盤連同杯碟“嘩啦”一聲砸落粉碎！那身漂亮的櫻花色衣衫上，一個清晰而骯臟的泥腳印赫然在目！

“阿寧??！”慧娘目眥欲裂，看到養(yǎng)女被如此欺凌，母性的本能瞬間壓倒了恐懼！她尖叫著，不顧一切地朝杜飛撲了過去，揮舞著手臂想要撕打這個惡徒。

然而，弱質(zhì)女流怎敵得過習(xí)武之人？

杜飛眼中滿是殘忍的快意，看著撲來的慧娘，只是輕蔑地一抬手——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慧娘臉上！

力道之大，讓慧娘整個人被打得旋轉(zhuǎn)著摔倒在地，半邊臉頰瞬間紅腫起來，嘴角溢出鮮血，眼前一黑，竟是被直接打暈了過去！

“娘——！”蜷縮在地上的阿寧看到這一幕，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掙扎著想爬過去，卻被腹部的劇痛牽扯得動彈不得，只能絕望地流淚。

杜飛慢悠悠地走到阿寧面前，俯視著這個痛苦無助的少女，臉上非但沒有絲毫憐憫，反而充滿了扭曲的報復(fù)快感。他伸出腳，用沾滿泥濘的草鞋鞋尖，刻意地、一下又一下地踢在阿寧身上，力道不大，卻極盡侮辱之能事，每一次都精準(zhǔn)地將更多的污泥蹭在那身刺眼的櫻花色衣衫上。

“嘖……現(xiàn)在仔細(xì)想想，”杜飛一邊踢，一邊用刻毒的聲音說道，“你們這兩個賤人，特別是你，也挺招人恨的。”

“上次不過是想摸摸你的小屁股，就大驚小怪，害老子丟那么大的臉！”

“你們女人的屁股，生來不就是給男人摸的嗎？裝什么清高？”

“一個低賤的酒樓侍女，整天穿得花枝招展，搔首弄姿……看著就讓人不爽！”

“穿這么騷，不就是想勾引男人嗎？?。俊?/p>

每踢一腳，伴隨著阿寧壓抑不住的痛苦悶哼，杜飛臉上的笑容就擴大一分。看著那身原本明艷動人的櫻花色衣衫徹底被泥污覆蓋、變得骯臟不堪，他心中涌起一股病態(tài)的快意和滿足。

“杜、杜飛師兄……”一個站在后面的年輕弟子實在看不下去了，臉色發(fā)白，聲音帶著顫抖的遲疑，“她……她還只是個孩子……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

“過分？！”杜飛猛地回頭，眼神兇狠如狼，對著出聲的師弟咆哮，“我們是尊貴的武士！是九曲劍館的弟子！教訓(xùn)一個不識抬舉、頂撞武士的低賤侍女，有什么過分？！再多嘴，老子連你一起教訓(xùn)！”

那年輕弟子被杜飛猙獰的面目和咆哮嚇得渾身一抖，臉色煞白，再不敢多說半個字，慌忙低下頭去。

“哼！廢物！”杜飛不屑地啐了一口，轉(zhuǎn)身，對著噤若寒蟬的其他師弟一揮手，趾高氣揚地命令道：“走！進(jìn)去仔細(xì)搜！葉棲風(fēng)那個縮頭烏龜，肯定躲在哪個耗子洞里！把他給我揪出來！”

杜飛一馬當(dāng)先，粗暴地踹開通往二樓的木梯門板，帶著其余弟子如狼似虎般沖進(jìn)了鴻福樓的各個角落，翻箱倒柜，肆意踐踏著這個曾充滿溫馨的小小家園。

然而，一番粗暴的搜尋后，依舊不見葉棲風(fēng)的蹤影。

“媽的！也不在？！”杜飛站在一片狼藉的酒樓大堂中央，臉色陰沉得可怕，狠狠一腳踹翻了旁邊的一張椅子，發(fā)出刺耳的噪音?！八闼哌\！撤！回去稟報師兄！”

他最后嫌惡地瞥了一眼地上昏迷的慧娘和蜷縮著哭泣的阿寧，仿佛在看什么骯臟的垃圾，然后才領(lǐng)著同樣神色各異的師弟們，揚長而去。

破碎的杯盤，翻倒的桌椅，昏迷的母親，蜷縮哭泣、衣衫污損的少女，以及空氣中殘留的暴戾與屈辱……曾經(jīng)充滿煙火氣的鴻福樓，此刻只剩下死寂般的狼藉和無聲的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