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樞峰頂，罡風如億萬柄無形的冰刀，永無止境地切割著空氣，發(fā)出凄厲的嗚咽。平臺邊緣，墨斕盤膝而坐，身形在肆虐的風中卻穩(wěn)如磐石。

他體內，那套基礎引氣訣早已被運轉至極致，甚至被他以超越此界認知的思維與對能量本質的理解，進行了近乎殘酷的優(yōu)化——摒棄一切冗余，只追求最高效的掠奪與轉化。

極品天靈根化作貪婪的深淵巨口，瘋狂吞噬著峰頂濃郁到凝成實質的天地靈氣；天生劍骨則發(fā)出高頻而冰冷的清鳴，將靈氣中最為精粹鋒銳的庚金之氣剝離、吸納、熔鑄入骨！

短短一月，練氣四層巔峰！

此刻的他，身著略顯寬大的青袍，墨發(fā)僅以一根樸素玉簪束起，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在精純靈氣日夜不休的沖刷下，他原本玉雪可愛的面容褪去了幾分孩童的圓潤。

肌膚瑩白近乎透明，細膩得不見絲毫毛孔，卻透著一股非人的冰冷質感，濃密的長睫低垂，遮住了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鼻梁挺直，唇線緊抿，無時無刻不散發(fā)著一種與年齡極不相符的沉靜與……漠然。

仿佛周遭的酷寒與罡風，于他而言不過是拂面的塵埃。

靈氣漩渦在他周身瘋狂旋轉，發(fā)出低沉的嗡鳴，如同饑餓的兇獸在咆哮，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海量靈氣被強行納入體內，經(jīng)脈在狂暴的靈力洪流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卻又被劍骨強行鎮(zhèn)壓、拓寬、重塑。

痛苦？那只是變強的必要代價，他連眉頭都未曾皺一下。

“尚可?！?/p>

一個毫無溫度的聲音如同冰錐，刺破風嘯，在他身后響起。

墨斕收功的動作沒有絲毫遲滯，體內奔涌的靈力瞬間歸于沉寂，周身狂暴的靈氣漩渦無聲消散，他起身，轉身，動作流暢而精準，如同設定好的機括。

微微躬身：“師尊。” 聲音清冽，不帶一絲波瀾。

江山雪不知何時已立于他身后丈許，玄袍白發(fā)，藍瞳深邃如萬載寒淵，目光并未落在墨斕身上，而是投向遠方翻涌的、仿佛凝固的鉛灰色云海，那股屬于大乘期修士的、收斂卻依舊令人窒息的威壓，讓呼嘯的罡風都為之凝滯了一瞬。

“一月四層，根骨尚堪造就?！苯窖┑穆曇羧缤瑑鼋Y的玉石相互敲擊，淡漠地陳述著一個足以震動修仙界的事實。

“然心性駁雜，如風中沙礫，空有根基，難成大器?！?/p>

墨斕垂眸，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濃密的陰影，遮住了眸底深處一閃而逝的冰冷計算?！抉g雜？沙礫？】他心中毫無被貶低的波瀾，只有對評價本身的審視。

江山雪的感知，比他預想的更敏銳，但這無妨，他只需要結果。

“弟子愚鈍，請師尊明示。”他的回應依舊恭敬，語調平穩(wěn)，聽不出任何情緒。

江山雪終于將目光轉回，那冰藍色的瞳孔仿佛能凍結靈魂，穿透皮囊，直視他意識深處最幽暗的角落，沒有言語，他只是緩緩抬起了右手。

并指。

對著墨斕身側三尺虛空，輕輕一劃。

嗤——！

空間仿佛被無形的極寒撕裂！一道尺許長短、凝練到極致的幽藍劍氣憑空誕生！它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只是靜靜地懸浮在那里，散發(fā)著凍結萬物的“寒寂”真意。劍意所及，空氣凝結出細密的冰晶，連肆虐的罡風都畏縮著繞行，留下一片死寂的真空地帶。

恐怖的鋒銳感瞬間鎖定了墨斕！那不是殺意，而是更本質的“存在”壓迫。仿佛將他赤身裸體投入萬載玄冰的核心，每一寸肌膚、每一根骨骼、甚至流動的血液和跳躍的思維，都感受到那刺入骨髓、凍結靈魂的極致冰冷與鋒銳！這不是攻擊，是更殘酷的“放置”。

“此乃‘寒寂’?！苯窖┑穆曇艉翢o起伏，“伴你修煉，何時能無視其存在，引氣運轉一個時辰不輟，何時可習劍?！?/p>

命令下達，不容置疑。

江山雪的身影并未離開，只是負手立于平臺邊緣，仿佛化作一座亙古不化的冰山，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墨斕最沉重的壓力。

墨斕盤膝坐下，重新運轉引氣訣，狂暴的靈氣再次涌入，但這一次，那無處不在的“寒寂”劍意如同跗骨之蛆，冰冷鋒銳的意志無孔不入地侵蝕著他的心神，試圖凍結他的意志，攪亂他體內運轉的靈力路線。

【干擾……】

系統(tǒng)聲音適時傳來。

【靈力軌跡偏移0.7%，心神擾動系數(shù)上升15%……需重新校準……】

于是墨斕他摒棄了一切無謂的情緒波動，將全部心神沉入對身體的絕對掌控，肌肉的每一絲顫動，經(jīng)脈中靈力洪流的每一分流向，都在他強大的意志力下被強行矯正、歸位。

痛苦？

恐懼？

雜念？

不存在的，他的目標只有一個——吸收！變強！完成任務！

時間在絕對的冰冷與極致的專注中緩慢流逝，他的小臉因為對抗那無孔不入的劍意壓迫而失去最后一絲血色，變得如同上好的寒玉雕琢而成，嘴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瞬間又被極寒凍結成霜，身體因為對抗那源自靈魂的冰冷而微微顫抖，但引氣訣的運轉，卻在他非人的意志力下，越來越穩(wěn)定，越來越流暢！甚至，他開始嘗試利用那劍意帶來的極致冰冷，反向淬煉涌入體內的靈氣，剔除其中最后一絲難以察覺的駁雜火氣！

半個時辰過去。江山雪冰冷的藍瞳中，第一次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捕捉的異色。這孩子……不是在忍受，而是在利用？在對抗中，他的靈力運轉反而更加精純凝練了？

嗡！

幽藍的“寒寂”劍意毫無征兆地消散，如同從未出現(xiàn)。

墨斕緩緩睜開眼，眼底深處是強行壓下的、因過度專注而產生的細微血絲，他站起身，身形微微晃了一下，隨即穩(wěn)住，聲音因消耗巨大而略顯沙啞，卻依舊平穩(wěn)：“師尊。”

江山雪轉過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同冰冷的探針掃描一件器物。

“半個時辰，意志尚可，靈力運轉反見精純，根骨稟賦確屬異數(shù)?！彼麙伋鲆幻豆艠愕挠窈?，“《基礎劍經(jīng)》前篇，引氣訣后續(xù)，七日，引氣訣達五層，《劍經(jīng)》前三式，需得形神三昧。”

玉簡懸浮在墨斕面前，散發(fā)著微弱的靈光。

“此地靈氣，盡可取用?！苯窖┑穆曇艉翢o溫度，身影開始變淡，“明日此時，‘寒寂’復臨?！?/p>

身影消失，只余下峰頂永恒呼嘯的罡風，和空氣中殘留的、令人心悸的冰冷劍意余韻。

墨斕伸手握住玉簡，冰冷的觸感傳來。他低頭，看著自己蒼白卻骨節(jié)分明的小手。

七日……五層……形神三昧……，指令清晰地刻入腦海，沒有抱怨，沒有猶疑，墨斕只有對目標的絕對確認。

接下來的日子，天樞峰頂成了墨斕一個人的煉獄與戰(zhàn)場。

引氣訣后續(xù)功法運轉起來，對靈氣的吞噬速度與煉化效率達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步，練氣五層的壁壘，在第三日清晨，被他體內狂暴奔涌、淬煉到極致的靈力洪流，如同摧枯拉朽般悍然沖破！氣海丹田瞬間拓寬一倍，靈力總量與精純度暴漲！

《基礎劍經(jīng)》前三式——刺、撩、格。

沒有劍，他便以指代劍，在足以撕裂普通修士護體靈光的罡風中，在每日準時降臨的“寒寂”劍意那凍結靈魂的恐怖壓迫下，他一遍遍地重復著最簡單的動作。

刺！手臂如繃緊的強弓，指鋒凝聚一點寒芒，帶著洞穿一切的決絕！

撩！指尖劃出致命的弧線，自下而上，撕裂空氣，蘊含著挑斷一切的狠厲！

格！手臂橫亙身前，肌肉緊繃如鐵，指掌間靈力流轉，構筑起一面無形的堅盾！

每一次動作，都力求將玉簡中描述的“形”與玉簡深處蘊含的那一絲基礎“神韻”完美復刻。

他的眼神銳利如鷹隼，專注得可怕，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那一個動作，一個目標，罡風吹裂了他的衣袍，在他裸露的皮膚上留下細密的血痕，他視若無睹。

“寒寂”劍意的冰冷鋒銳切割著他的神經(jīng)，試圖讓他分神出錯，他硬生生以鋼鐵般的意志力將其壓制、屏蔽！

七日里。

那雙黑眸，因修為的提升和劍意的磨礪，變得越發(fā)深邃幽暗，專注時如同兩潭深不見底的寒淵，偶爾掠過一絲非人的精芒，令人心悸。

江山雪每日出現(xiàn)的時間極短，有時只是遠遠一瞥墨斕在“寒寂”劍意下引氣的狀態(tài)，感受著他那越來越穩(wěn)定、甚至帶著一絲主動吞噬劍意寒氣的靈力運轉，藍瞳深處冰封的湖面下，似有暗流涌動，有時則在墨斕練劍時，毫無征兆地釋放出一縷更加強橫、更加刁鉆的劍意，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向他的心神破綻！

每一次，墨斕都如同最精密的傀儡，在千鈞一發(fā)之際做出最精準的防御或閃避，動作沒有絲毫慌亂，眼神冰冷依舊，仿佛那致命的威脅不過是拂面的微風。

他從不問為什么，只默默承受，然后以更快的速度、更狠的力道將劍招揮出！

這一日，墨斕剛結束一輪在“寒寂”劍意下的引氣修煉，臉色蒼白如紙，額角凝結的冰霜緩緩融化，滴落，江山雪的身影無聲顯現(xiàn)。

“劍。” 一個字，命令的語氣。

墨斕走到平臺中央，身姿挺拔如松，起手——刺！

動作快如奔雷，手臂與指尖繃成一條筆直的死亡之線，凝聚的靈力鋒芒撕裂空氣，發(fā)出尖銳的嘶鳴！變撩！手腕翻轉，指鋒由下至上劃出一道冷月般的弧光，帶著斬斷一切的凌厲！轉格！手臂瞬間橫擺，靈力在身前凝成一面近乎實質的、散發(fā)著金屬寒光的壁障，沉穩(wěn)如山！

三式銜接如行云流水，動作標準得如同尺規(guī)作圖，更可怕的是，每一式中都隱隱透著一股冰冷的、純粹的殺伐意志！那不是孩童的模仿，而是浸透了某種殘酷生存法則后，對“殺戮效率”的本能追求！雖無劍氣縱橫，卻已隱隱帶上了兵戈鐵馬的森然之氣！

江山雪靜靜看著，直到墨斕收勢站定，氣息平穩(wěn)，眼神重新歸于深潭般的沉寂。

“形已入骨。”江山雪的聲音依舊冰冷，卻少了幾分之前的絕對否定，“神……初具雛形，然戾氣過重，失之純粹，非‘真’，乃‘執(zhí)’?！?/p>

他冰藍的瞳孔鎖定了墨斕：“何為劍？”

墨斕抬眸，迎上那仿佛能凍結靈魂的目光，黑瞳深處沒有任何退縮或波動，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弟子所見，劍即道，斬斷虛妄，斬斷阻礙，斬出一條通天之路，。心之所向，萬物皆斬?！?/p>

這回答，充滿了赤裸裸的功利與決絕，毫無孩童應有的懵懂或仙門推崇的超然。

江山雪沉默了數(shù)息。

平臺上的空氣仿佛凝固，連呼嘯的罡風都似乎被這無形的對峙所懾，變得微弱。

“斬？斬得盡外物，斬得盡己心之魔障否？”江山雪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拷問，“執(zhí)念成魔，戾氣噬心。今日起，加練‘坐忘’?！?/p>

他袍袖一揮，一股無形而龐大的力場瞬間將墨斕籠罩！

不同于“寒寂”劍意對肉體和靈魂的物理壓迫，這力場直指心神！墨斕瞬間感到自己意識深處，那些被強行壓抑、冰封的過往——貧瘠山野的掙扎、異國他鄉(xiāng)的亡命、踩著尸骨攀爬的冷酷、被背叛暗算的刻骨恨意、對復仇的極致渴望……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冰水，轟然炸開！無數(shù)扭曲的畫面、尖銳的嘶吼、冰冷的殺意如同沸騰的毒蛇，瘋狂沖擊著他的理智堤壩！

“坐忘于此力場中，一個時辰?！苯窖┑穆曇羧缤瑏碜跃庞模皵夭粩嗉盒哪д?，縱有通天之能，終為劍奴?！?/p>

身影消失。

平臺上，墨斕身體猛地一顫！他那張始終維持著冰冷平靜的面具，第一次出現(xiàn)了劇烈的波動，牙關緊咬，額角青筋暴起，細密的汗珠瞬間滲出，又被力場中無形的力量蒸發(fā)。他強行盤膝坐下，擺出“坐忘”的姿態(tài)，但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恨！殺！復仇！力量！ 狂暴的執(zhí)念如同海嘯般沖擊著他的意識。

他看到了前世仇人得意的嘴臉，看到了自己倒在血泊中的不甘，看到了系統(tǒng)綁定的冰冷希望……這些被他視為動力源泉的黑暗情緒，此刻在江山雪的“坐忘”力場下，化作了最兇猛的毒火，要將他徹底焚燒殆盡！

他閉上眼，不再試圖維持那虛假的平靜，整張臉因內心的劇烈掙扎而顯得有蒼白。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純粹的意志從他靈魂深處升起，如同萬載玄冰的核心，強行鎮(zhèn)壓著沸騰的魔念！

【斬！】 一個冰冷到極致的意念在他意識中炸開！【外物可斬！己心……亦斬！凡阻礙登頂者，皆斬！包括……這無用的軟弱與魔障！】 這不是超脫，而是更極端、更冷酷的自我切割！以絕對的意志力，將一切干擾目標實現(xiàn)的情緒與雜念，視為必須清除的障礙！

他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劇烈，汗水浸透青袍，但“坐忘”的姿勢卻異常穩(wěn)固。

他不再抵抗那些洶涌的黑暗念頭，而是以更加冰冷的意志，如同旁觀者般審視、分析、！

天樞峰頂，罡風依舊，那小小的身影在無形的精神煉獄中苦苦支撐，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修為依舊在恐怖的靈氣灌注下向著練氣七，八，九層狂飆突進，劍骨在庚金之氣的熔鑄下發(fā)出更加清越冰冷的鳴響。

一個時辰，便到達煉氣九層巔峰。

但江山雪所言的“真”之劍道，似乎離他越來越遠。

他正走向一條截然不同的、以絕對意志駕馭力量、斬斷一切之路。

江山雪錯了。

墨斕嘴角勾出一個天真的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