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捏著遙軌走進黎阮的房間,陽光正斜斜打在黎阮翻書的指節(jié)上,將那截皓腕映得近乎透明。
他把銀絲纏繞的物件遞過去,指尖還帶著靈界的清寒:“絮讓我給你?!?/p>
黎阮抬眸時眼里閃過一抹亮色,伸手接過的瞬間,指尖擦過他的手,她似渾然不覺,只將遙軌托在掌心轉(zhuǎn)了半圈,七顆白珠在光下流轉(zhuǎn)著細(xì)碎的星芒:“倒比預(yù)想的精致,軒轅小家伙的手藝越發(fā)好了?!?/p>
“這東西到底是做什么的?”周平站在原地沒動,目光落在她指尖,“方才在靈界沒好問,只看銀絲繞得像星軌。”
“算是個引路的信物吧?!崩枞钪讣恻c了點中心最大的那顆珠子,白珠應(yīng)手亮起微光,“注入靈力后,能循著特定的氣息去到想去的地方——比如靈界的結(jié)界,或是……某個人的內(nèi)心深處?!?/p>
周平喉結(jié)動了動,聲音壓得低了些:“我去靈界時,在祈愿樹后站了會兒?!?/p>
黎阮撥弄銀絲的手頓了頓,抬眸時笑意淡了三分:“聽見絮和祁朝嘮叨了?他們倆就愛說些陳年舊事。”
“聽見你為了送我禮物,闖了時間長河?!敝芷蕉⒅难劬?,字字清晰,“還聽見你為了靈界命都快沒了?!?/p>
黎阮把遙軌放在桌子上,轉(zhuǎn)身時帶起一陣微風(fēng):“小孩子家聽這些做什么,他們老眼昏花,記錯了也未可知?!?/p>
“我不是小孩子?!敝芷缴锨耙徊剑瑤缀跻鹊剿娜柜?,“黎阮,我記事兒早。那些年的生日,總來送我禮物的戴紗姐姐,是不是你?”
黎阮望著窗外的風(fēng)景,聲音輕得像嘆息:“都多少年了,誰還記得清?!?/p>
“我記得?!敝芷降穆曇衾飵е鴪?zhí)拗,“我記得你面紗上繡的銀線蘭草,記得你遞盒子時手上的薄繭——那是常年握劍磨出來的,對不對?我還記得每次你都不等我說謝謝就走,腳步聲輕得像踩在云里?!?/p>
黎阮的肩膀幾不可察地顫了顫,她猛地轉(zhuǎn)回身,眼底已凝起一層薄霜:“周平,翻舊賬沒意思?!?/p>
“不是翻舊賬。”他往前又湊了半寸,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發(fā)鬢,“我是想知道,那些禮物是不是你用……用跨越時間長河的反噬換的?是不是像絮說的,拿心血養(yǎng)著蝕心蠱,還要硬撐著為靈界奔波?”
黎阮忽然笑了,伸手想揉他的頭發(fā),卻被他偏頭躲開。
她的手僵在半空,慢慢收回來時,指尖泛了白:“阿平啊,哪聽來這些胡話。這幾日蝕心蠱都沒有發(fā)作,前幾日我就把蝕心蠱解了,時間反噬也不過是些皮肉傷,至于靈界……我是神女,本就該擔(dān)著?!?/p>
“皮肉傷會讓神力潰散?皮肉傷就是后背的血肉模糊?”周平追問,目光像要鑿開她的偽裝,“擔(dān)著就該拿命去賭?黎阮,你看著我——”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你告訴我,那些年站在我家院墻外的,到底是不是你?”
黎阮笑著直視著周平的眼睛,“阿平,連姐姐都不叫了?”
周平執(zhí)拗的盯著黎阮,誓有一種只要黎阮不回答他的問題,那就一直耗著的感覺。
黎阮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眼底的冰霜漸漸融成水光:“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是你,”周平的聲音啞了,指腹摩挲著她下巴的弧度,“就別再做這些事了。靈界的事,我?guī)湍憧?;蝕心蠱若是沒好,我找遍兩個世界也要給你找解藥;時間反噬……”他頓了頓,喉間發(fā)緊,“我陪著你熬?!?/p>
黎阮猛地掙開他的手,后退兩步撞在窗欞上,發(fā)出輕響。
她望著他通紅的眼眶,忽然別過臉,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周平,你不懂……有些債,必須我自己還;有些路,必須我自己走?!?/p>
“我懂?!彼锨?,聲音里帶著懇求,“可你不能把自己熬干了啊。你看看你現(xiàn)在,笑的時候眼底都是空的,握筆時手都在抖——”
“夠了!”黎阮厲聲打斷他,轉(zhuǎn)身時袖中的遙軌硌得掌心生疼,“我讓絮把東西給你,不是讓你來質(zhì)問我的。葉梵還在九華山等你,快走吧?!?/p>
周平望著她緊繃的側(cè)臉,嘴唇動了動,終究沒再說下去。
他知道再說下去,只會讓她把心門關(guān)得更緊。
“那我走了。”他往后退了半步,目光仍膠著在她身上,“遙軌……你好好收著?!?/p>
黎阮沒回頭,只從鼻腔里嗯了一聲。
殿門合上的輕響傳來時,她才緩緩滑坐在窗下,攤開掌心。
遙軌的銀絲深深嵌進肉里,七顆白珠映著她泛紅的眼眶,像盛著一捧碎掉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