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璃盯著食盒里的芙蓉糕,雪白的糕體上點綴著幾粒紅梅,精致得與冷宮的破敗格格不入。她捻起一塊,指尖觸到糕點底層粗糙的觸感——油紙下似乎壓著什么東西。
“皇上還說了什么?”她狀似隨意地問,拇指悄悄剝開油紙邊緣。小太監(jiān)緊張地搓著手:“沒、沒了,就讓您保重身體……”話音未落,沈云璃已摸到一片冰涼的金屬。
趁小太監(jiān)低頭之際,她飛快將金屬片藏入袖中,面上卻露出嫌棄的表情:“知道了,放著吧。”待小太監(jiān)匆匆離去,她立刻展開那片薄如蟬翼的銀片,上面用極細的針刻著兩行字:“戌時三刻,御花園九曲橋,持魚佩者候?!?/p>
魚佩?沈云璃心中劇震。如今雙魚玉佩在皇帝手中,難道是父親的暗線?她看向窗外漸沉的天色,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銀片邊緣——十年前,她曾在父親書房見過類似的密信工具,那時他說:“云璃,若有一天你身陷絕境,記住要相信持魚佩的人?!?/p>
夜幕降臨,冷宮的寒風透過窗縫嗚咽作響。沈云璃用炭灰將臉抹花,穿上綠蘿留下的破棉襖,像個佝僂的老嫗般溜出冷宮。巡邏侍衛(wèi)早已被她白天的“瘋癲”嚇怕,遠遠見她晃悠,竟都默契地轉(zhuǎn)過頭去。
御花園的九曲橋籠罩在朦朧月色中,橋心石欄旁立著一道挺拔的身影。沈云璃屏住呼吸靠近,那人聞聲轉(zhuǎn)身,月光照亮他腰間懸掛的雙魚玉佩——竟是十年前在南楚邊境救過她的少年將軍,如今的禁軍統(tǒng)領,墨沉淵。
“沈姑娘,別來無恙?!蹦翜Y的聲音比十年前更加低沉,他抬手取下玉佩,魚眼處的紅寶石在月光下流轉(zhuǎn)著熟悉的幽光。沈云璃看著那枚玉佩,突然想起地道壁畫上孝慈皇后懷抱的正是此物:“你……”
“我是南楚遺臣墨氏之后?!蹦翜Y將玉佩塞進她手中,“當年楚滅時,你母親將雙魚佩一分為二,我持雄佩,你持雌佩。如今雌佩在何處?”
沈云璃這才驚覺手中玉佩的重量——皇帝給她的并非調(diào)包的假貨,而是真正的雌佩!她連忙從衣襟里掏出絲帕,墨沉淵看到“吾女云璃”四字,眼中泛起淚光:“王后臨終前說,若南楚復國,需雙佩合璧方能號令舊部。如今雄佩在我手中,雌佩……”
“在皇帝那里。”沈云璃低聲道,將白天的遭遇和盤托出。墨沉淵聞言臉色大變:“趙衡為何會有雌佩?難道當年換嬰之事……”
突然,橋外傳來衣袂破空聲。墨沉淵猛地將沈云璃推到石欄后,抽出腰間長劍護在她身前。三道黑影如鬼魅般落在橋上,為首之人摘下面罩——竟是劉福!
“沈庶人,墨統(tǒng)領,真是好興致啊?!眲⒏j幮χ鴵]手,身后侍衛(wèi)立刻圍了上來,“麗妃娘娘有令,今夜便送你們?nèi)ヒ婇愅?!?/p>
墨沉淵揮劍格擋,劍光在夜色中劃出凜冽弧線:“云璃,快走!從橋底密道走!”沈云璃看著他以一敵三漸落下風,咬咬牙轉(zhuǎn)身就跑。剛跳入冰冷的湖水,就聽到身后傳來墨沉淵的悶哼聲。
她拼命游到對岸,躲在假山后喘息。月光下,劉福正拎著染血的長劍走向墨沉淵:“墨統(tǒng)領,別怪咱家心狠,要怪就怪你擋了麗妃娘娘的路……”
“住手!”一聲怒喝劃破夜空。沈云璃抬頭,只見皇帝趙衡帶著禁軍疾馳而來,手中竟握著那枚本該在她身上的雌佩!劉福嚇得跪倒在地:“陛下饒命!奴才是奉麗妃娘娘之命……”
“麗妃?”趙衡冷笑一聲,劍尖挑起劉福的下巴,“十年前賢嬪小產(chǎn),良娣落水,都是你動的手腳吧?”劉福臉色慘白如紙,突然從袖中甩出一把毒粉:“陛下既然知道了,就一起死吧!”
千鈞一發(fā)之際,沈云璃不知哪來的力氣,抄起腳邊的石塊砸向劉福手腕。毒粉撒偏,劉福慘叫一聲跪倒在地。趙衡趁機一劍封喉,鮮血濺在沈云璃臉上,溫熱而粘稠。
“你……”趙衡轉(zhuǎn)身看向她,目光復雜難辨。沈云璃看著他手中的雌佩,又想起墨沉淵的話,突然福至心靈:“陛下手中的玉佩,可否讓臣妾一看?”
趙衡沉默著將玉佩遞給她。沈云璃將雄佩與雌佩并置,只見雙魚眼睛的紅寶石突然發(fā)出奇異光芒,兩塊玉佩竟自動吸附在一起,組合成完整的太極雙魚圖!石欄上的雕刻隨之亮起,浮現(xiàn)出南楚復國的密道地圖。
“原來如此……”趙衡喃喃自語,眼中閃過震驚與了然。他從懷中掏出一卷泛黃的絲帕,上面竟也用朱砂寫著“吾兒恒兒,身帶魚佩,實為南楚……”后面的字同樣被血漬浸染。
沈云璃猛地抬頭:“你……”
“我母親是南楚公主?!壁w衡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十歲那年,父皇滅了南楚,母親將我托付給奶娘,帶著雌佩入宮為妃,不久便‘病逝’了。這枚雌佩,是她留給我唯一的念想?!?/p>
月光下,兩塊雙魚玉佩交相輝映,照亮了兩人震驚的臉龐。原來他們都背負著南楚的血脈,卻在宮墻內(nèi)彼此猜忌、互相傷害了十年。
“所以,你廢后并非厭棄,而是……”沈云璃的聲音哽咽了。趙衡伸手想替她擦去臉上的血跡,卻又在中途停?。骸傲缑及l(fā)現(xiàn)了你我的身世,我只能借廢后之名保你周全。誰知她竟買通滅口隊,想斬草除根?!?/p>
遠處傳來凌亂的腳步聲,墨沉淵捂著傷口踉蹌走來:“陛下,麗妃已被禁軍控制,丞相大人正在宮門口候著。”他看到合二為一的雙魚玉佩,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雙佩合璧,南楚復國有望了!”
沈云璃看著手中的玉佩,又看看趙衡和墨沉淵,心中百感交集。十年的皇后生涯如一場噩夢,如今夢醒時分,她才明白自己肩負的真正使命。
“復國之后,你我……”趙衡的目光帶著一絲期盼。沈云璃卻搖搖頭,將玉佩輕輕放在石欄上:“先復國,再談其他。”她轉(zhuǎn)身走向假山后的密道,月光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至于這冷宮的擺爛日子,怕是要提前結束了?!?/p>
趙衡看著她決絕的背影,握緊了拳頭。墨沉淵低聲道:“陛下,王后她……”
“我知道。”趙衡彎腰拾起玉佩,雙魚在他掌心發(fā)出溫暖的光芒,“十年前我欠她一場真心,今后會慢慢還?!?/p>
冷宮外,丞相沈巍正望著宮墻內(nèi)的月色,手中緊緊攥著半塊烤紅薯——那是女兒幼時最愛吃的點心。當他看到女兒與皇帝并肩走出御花園,雙魚玉佩在兩人之間熠熠生輝時,老淚終于縱橫而下。
南楚的復國之路才剛剛開始,宮墻內(nèi)的恩怨情仇卻已翻開新的篇章。沈云璃回頭望了一眼那座曾讓她絕望的冷宮,如今卻覺得它像一個破舊的繭,而她即將破繭成蝶,飛向更廣闊的天地。至于皇帝趙衡,他能否用后半生的時間,贏回這位既是皇后又是同脈的女子的心,或許只有時間能給出答案。